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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1)独角兽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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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份,雨水逐渐多了起来,还有台风。最夸张的时候,足足下了三天的大雨。我的工作被耽搁得很厉害。幸好男人没有打电话来催,大概他正在放台风假,懒得理我。台风过后,我开了窑,在一批灰白纹路的黑釉茶碗中发现了一只银蓝色的油滴盏,乍一望去,好似晨光熹微,海平线上睁开的一只只眼睛。

    十五岁那年,因为身体发育得不是很好,再加上过去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不再跳芭蕾舞。最初茫然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讨厌自己以后一事无成,所以很快便在学习上振奋起来,开始埋头苦读。但是我在基础学科上取得的成就十分有限,无外乎在全班里进步了几名,父母并不在意。那时,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很正常的孩子,很会撒娇,很爱笑,视力正常,也没有两套性器官。自那之后,父母对我的要求就变得很简单,不要再给他们丢脸就行。

    我将银蓝色的茶盏藏到柜子深处,不想再见到它。

    中考之后,我上了一间很普通的高中,继续读书。忽然,有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我觉得还是跳芭蕾舞比较有意思,便鬼迷心窍在十六岁生日当天偷偷回去找了那名老师。我知道他住在哪里,因为他曾经带我去过他的家里。一个虚伪的造作的温暖蛛巢。我在楼下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出门,身边陪着他的妻子和女儿。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的灵魂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想要堕落,一半还要挣扎。身心充斥着的全是发育不良的依恋和过度膨胀的嫉

    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男人打来的,说在网上联系不上我,他手头上有个单子,问我感不感兴趣。是制作一套复古斗茶用的陶器,用作拍摄某部网剧的道具。因为预算有限,便找到了我。他看过我之前仿宋烧制的一套油滴建盏,口碑不错。但是我觉得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很便宜。其实这一套建盏不是我烧制出来的,而是我奶奶去世前的作品。我本来想和他澄清这件事,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一个月不工作了,夏天要吹空调,电费烧起来十分吓人,总不能还活着就变成一个废人吧,便没有向他坦白这件事,反而接下了这笔订单。不过,我还是事先向他说明了,有些复古的陶瓷花纹我可能烧不出来,到时会用颜料糊弄一下。他爽快地和我说没关系。看来这次甲方真的是个服化道很不怎么样的网剧。他加了我的工作账号,很快就给我发了几张图片,是出土复原后的陶器,让我按着图上的造型、颜色做出差不多的仿制品,就可以交差了。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收了定金后便开始十分卖力地工作。我在家里找出奶奶留下来的配方,上网买了一些基础材料,加上我之前为了烧制“朵朵”陶碗从山上采集回来的一些红土和草木灰,配置了新的釉料和陶土,先是通过拉坯和修坯做出图片里的造型,接着便用陶土片进行釉药试验。

    不过,图片有色差,细节也很模糊,大小没有参考物作对比,很难把握。他让我先做出塑型后的素胚和不同颜色试片,供他检验挑选后,再确定成品的造型和色泽。但是我不想去其他城市,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会紧张得想吐。他依旧说没关系,和我约了时间,到时会亲自过来验货。

    我感到挫败,又很烦躁。刚重新燃起的激情又被冷水浇透,于是越发觉得烧陶很没有意思,做什么都很没有意思,在我的人生里,成功是偶然的,瑕疵才是常态,但是想到接下来还有工作,便没有像往常那样放任自己自暴自弃下去。

    后来我尝试了几次,小心翼翼地调校温度,增减釉料的化学成分,但再也没有成功过。

触,我一般会选择在早上四五点钟出门。夏日,四点不到,天就亮了,但是初升的太阳还很稚嫩,天气不怎么热,远处吹来的海风很凉爽。

    七月,有一天,天色暗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钓鱼的大爷们都不出来溜达了。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我一个人在海堤路上走。摘下头盔后,可以清楚听见桥下的海浪声。太阳藏在云层后面,露出很浅很浅的金边。我看了很久,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我的拍立得相机。但是一想到任何景色装入照片里,往往都会变得很平庸,不如眼睛看到的好看,便觉得很没有意思。或许好看的不是景色,而是我的大脑偷偷给它加的滤镜。因为活着能看到很漂亮的景色,所以不要去死!——它大概想表达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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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成送货工作后,如果时间还很早,我会去海堤路上散散步。早上的空气很好,人也很少,但总会见到几个面熟的大爷靠在桥边钓鱼。一路走到海边,便是一片长满芒草的滩涂。傍晚时分,小镇的居民很喜欢到这附近散步。但是早上的话,这里就很安静。当然,不远处高架桥上的列车还是很吵。这时候偷偷摘下头盔也没有关系。坐在废弃铁轨上看看海。虽然每一次看的都是同样的景色,但是每一次给我的感觉都不同。

    我捧着它看了很久,指尖激动得颤抖,不知道这是怎么烧制出来的。

    雨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空气变得很闷热。人渐渐多了起来,像海水漫过海堤路。我失去了暂时的容身之所,只好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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