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琴算个屁啊,」
父亲勐抽口烟,差点打沙发上蹦起来,「她就是个芝麻粒儿,哪来那么大能
耐?」
说完他看看母亲,又看看我,最后才转向了奶奶。
后者却不瞧他,正襟危坐,嘴里也不知咕哝些啥。
一时陈建军的声音变得分外古怪,像是在对着稿子念悼词。
法令纹的每次蠕动都让人备受煎熬。
关于牛秀琴,我希望母亲能说点什么,但她只是捶捶我,说:「喝茶。」
倒是奶奶探过身来,在我大腿上来了一巴掌,嘴唇翁动的同时眼却瞟着父亲
:「那啥理疗仪就是你秀琴老姨送的,这电视里可都放过,名牌!」
她老什
么意思我搞不懂,我只知道是时候让紧绷多时的膀胱放松下了。
打卫生间出来,陈建军还没搞完。
神使鬼差地,一句话就从我嘴里冒了出来:「老重德是谁?」
彷佛耳朵出了问题,客厅里的仨人没有任何反应。
等我再度落座,父亲才说:「老重德嘛,县公安局的,后来区改设市,他是
个副局长吧。」
我喝口茶,说哦。
他老反倒意犹未尽:「他也就沾了抗美援朝的光,那时是个机枪手。听你爷
爷说,老重德天生带着股二劲儿,机枪没油他就撒泡尿接着打,啧啧,这就成了
典型。妈个屄的,那么多能人就个二逑成了典型!」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顺着父亲叹了口气。
母亲拍拍我,说她先睡,「明儿个还有重要演出」。
我点点头。
她又叮嘱我记着把茶喝完。
我说行。
「行行行,」
她也叹口气,幽幽地,「你是长大了,妈也看不住你啊。」
从老商业街到小礼庄几乎要穿过半个平海。
小舅妈却不在家。
事实上没一个人在家。
整个院子空空荡荡,虞美人开得越发娇艳。
我只好大汗淋漓地窜进了小饭店。
三三两两的食客惊讶地抬起了他们或大快朵颐或小心翼翼的脑袋。
我喊了声小舅,他便从厨房探出个头。
「呦!」
他说,完了挥挥长勺,「热?」
这不废话么。
我打冰箱里操了瓶碳酸饮料。
「热就对了,快三十度呢今儿个。」
干完手里的化合物之前,我不打算再搭理他。
小舅却晃出来,问我吃点啥。
我问小舅妈呢。
他说:「回娘家了!」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
于是我当下就喷出了一道效果可观的可口可乐之泉。
当然,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小舅妈并非要咨询离婚事宜,而是想知道现在购买农村宅基地靠谱不。
理论上当然不靠谱,至于司法实践上,我说我得研究研究。
是的——研究研究——我是这么说的。
我已做好准备迎接一切冷嘲热讽。
但小舅说:「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小舅的下半辈子就在你手里头喽。」
吃完凉粉,应小舅之托,我还要往鱼塘送饭。
敢情这才是诓我到小礼庄来的真正目的。
父亲的肉刀削,姥爷的海带汤,其他若干人等花里胡哨的各种面,以及几瓶
啤酒和香烟——害我跑了两三趟。
曾几何时,钓鱼也变成了时髦的怪癖,何况是在人工塘里。
据父亲说,搞垂钓塘关键在于把握好难度,让客人体会到某种微妙而幸福的
成就感。
他说的对,这会儿姥爷就徜徉在这种成就感中销魂蚀骨,难以自拔。
直至我奉上午餐,他才丢开自制鱼竿,允许我暂时代为掌控。
他老在钓虾。
他老指指水桶,说晚上留下来吃饭。
他老玩上瘾了。
梧桐很老很高很大。
有树荫,不太热,但也算不上凉快。
于是我问姥爷咋不去看戏。
他愣了下,然后直摇头,说唱了一辈子,离是离不开了,但也不能跟太近,
何况是自己闺女呢。
「晕眼啊。」
他呼噜一声后,从海碗里抬起头来。
我无话可说,只好点了颗烟。
很快姥爷就夺回了操控权,难为他老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狼吞虎咽。
我掂瓶啤酒,决定像个返乡农民工那样到自家田间地头转悠转悠。
父亲坐在渔屋前的老榆树下。
同我一样,他也在喝一瓶啤酒。
一旁的红漆木桌上几乎陈列着前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