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李继信就向众人卖弄起才气,吟诗作对竟然也不落文人之风,再谈及他南下为使的见闻亦是谈吐风趣。作陪的大小官员都松了口气,以为这场例行的迎使宴就要在一团酒气和气里结束时,城中忽然放起了烟火。
锦王听到声音后抬眼扫了席上诸人,只见李继信脸色瞬时变了,随即又谈笑如常,“是什么节庆?”他伸出手指算了下日子和节气,还是不解,“莫非是哪家办喜宴?”但喜宴却不会闹出此等夺人的动静,何况宵禁期间,连点燃火烛都会惊动厢官,何况烟花鞭炮声。
赵宜芳却笑道,“这是本王命人在跑马场空地放的烟火,特地为迎遣使而备。”她走到厅堂中间看着殿外灰黑的天色,那里不时有明灿的烟火从地面冲拔,在空中绽放出星火细流,又和无数细流汇成了一幅庞大的画卷,将沙海城内外映照得亮堂堂的。
她身边总有任五和任六两兄弟左右戒备,李继信也走到赵宜芳身后数步抬头看天,“没想到沙海也有这般景象。”
他又上前一步,任六已经侧身对着他,两人眼光一碰,又各自别开。
赵宜芳对此似浑然不觉,她招呼着陪坐的官员们,“诸位大人也出来看看这烟花,今儿我设宴在这水榭前,就是为了观赏烟火。”
鞭炮声也此起彼伏,赵宜芳略带得意地撇头问离昧,“这是打哪儿放的鞭炮?”
“除了跑马场,还有四个城门口,到钟鼓楼下都派人放了鞭炮。遣使来时城内本该宵禁,但殿□□恤商民,下令夜市照旧。烟花一开,更方便城内百姓同享喜庆。”离昧回道。
赵宜芳回头看着李继信在烟花下显得苍白的脸色,“遣使去过我朝多地,以为沙海相较于它州如何?”她刻意拔高了声量,才没被外头的鞭炮烟花声掩盖。
“繁华不亚延州,风气虽薄,可假以时日——”他咬着牙关,“本使忽感不适,得先回客馆歇息,殿下今晚美意,本使先行谢过。”
赵宜芳踱到她面前,一脸关切,“遣使眼色果然看着不适,怕是路途辛苦,请先回吧。稍后本王派府里的医正给遣使问问脉。”
李继信忙说不用,小小毛病修整一夜就好。他急急跨出王府时忽然病症全无,抬头看着天地间不断现出的亮白。
赵宜芳目送他出门后,依然请陪客官员继续享宴,自己则捏着腰间的青玉孔雀听着曲子含笑点头。瞧得出她心情不错,邹士衍狐疑地看了锦王一眼,又瞧着那位也陶醉在笛琴声中打着拍子的廖大人,“为何李继信先告退了?是有什么不满的?”
“怕也是赶路疲乏了,”廖大人意识到邹士衍话里有话,却也面不改色,“总归,留咱们在这儿吃酒有她的道理。”
邹士衍暗骂了声老狐狸,再看赵宜芳,见她身边的人进出了好几回,不时对她耳语一番。这位锦王确是比不少宗室子弟心思深刻,仅点点头后也不多语。这更让邹士衍着急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药。
和赵宜芳稳坐钓鱼台不同,城墙上的谢蓬莱今晚不知道第几回汗湿了夹衣。城门口的烟火热闹她无心欣赏,锦王府现在就是空府一座,稍微能当事的随从府卫都被抽出供她所用,两百人分成四路早就围住了李继信下榻的客馆。守城营也抽出了两百人直扑匠营。
爆竹声不断震动天际时,匠营里多户人家已是哭喊声声,不断有各式兵器、纵火器具被查出,也要铤而走险的人和守城营的对垒厮打起来。
今天终于赶到沙海被谢蓬莱亲自放进城的卢向春侧耳听了,“这哭声笑声都分不清了。”
谢蓬莱阴着脸,“他们不哭,沙海城内数万人就得哭。”城内的那位李继信不晓得打什么主意,即便从匠营人的口中审出实情,他也能大可不认沙海人的招供,还能反咬一口此事有碍邦交。
李继信回了客馆后也没有轻举妄动,一切都在紧盯之下。谢蓬莱最担心的还是城外可能潜伏着的北夏人,这烟花爆竹此起彼伏,也会让城外人看得疑窦丛生。若要偷袭,没有城中内应也不会马上成事。
“我已派人火速向镇戎军和德顺军报知沙海险情。”她看了眼低头啃火烧的卢向春,“这一趟真的非要走?”
“没错。”卢向春几顿没吃好,左手抓着羊腿又啃了起来,“我这一路也发现了些异动,就怕有人要先动手。”不知道姑姑卢尽花等人有没有察觉沙海到蛮关的商道两侧村寨都不太平,“你这一招着实高,他要是个假的遣使,你这迎客之道也能将人糊弄过去。若是个真的,翁中困鳖又让人动弹不得。加上……”她小声道,“还有姑姑她们驰援,沙海城外就算有偷袭也能扛过去。”
旁边是要跑断腿的李山翠,“好不容易买来的烟花爆竹,这下放没了,我成亲可怎么办?”谢蓬莱要让她借着筹备成亲的由头在城内四处搜买烟花爆竹,花光了自个儿的月俸不说,山翠和燕云汉压箱底的银两都倾囊而出。幸亏锦王后来派人出手相助,这才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买下。
忽然角楼上响起了角号声,有人喊道,“西有敌情!”那边有人喊,“北有异动!”
谢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