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他时,他正巧看着我。我见他静立在彼,弯眉一笑,唇角微微勾起,朝我点点头,之后弯腰拱手向母亲问安:“小民见过陛下!陛下一切可好?”
这样的礼节,很不合规矩。
能挑出许多毛病来,一则,他见陛下未行跪拜礼;二则,言辞不当,未呼万岁;三则,岂可这般当着百官如此问陛下“一切可好”的?
娘亲倒也不计较,瞧着她颔首笑道:“免礼,朕一切安好!”
眼前这人闻言直起了腰,轻笑着向我问安:“公主,你……你可好?”
这话很是无礼了,太过随性。
然而我注意去看他眼眸时,他却敛了情绪,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我方才在他发紧的语调中觉察到的紧张,都是错觉。
“好好好,姐姐一切都好!欢,你……你怎地突然来渝都了呀?”长星替我解了围,免除了我的尴尬。
“小公主还是这么可爱呀!我啊,此次前来,便是特意为公主祝贺生辰来的……”他说话时嗓音很清澈,眉目清秀,很是俊熠。
看模样,她或许二十余岁,与我年岁相仿。
星儿闻言很开心,起身去拉那公子的衣袖让他入座,娘亲轻咳一声,星儿方收起了顽皮,正经着道:“你快快入席,用些膳食酒水,稍后与我们说说宫外的趣事,好不好?”
星儿说完,那月白衣公子浅笑颔首后,便坐去了星儿的下首位。
荀卓似是不满,哼了声:“长星公主下首岂是你这乡野之人能坐的,内侍何在?领他……”
那公子似有错愕局促,回头看了看荀卓,又抬头望向娘亲。娘亲发了话,让他坐在星儿的下首,不必拘束。他坐下后,看起来恢复了淡然神色,得了许可只静静坐下斟了些酒自饮着,并不多话。
我总是不由自主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说是民间来的客商,与我贺生辰的,似乎未见几分“敬”意。因着他从方才向我问安后,之后便不再多看我了。不知缘何,我过于在意他的行止。
往日,我从未这样与人计较过的。
舞曲依旧在继续,他仍是静静喝些酒,极少吃菜,时而会去看看舞曲,眸光似乎没有着落。我总觉得这人,仿佛有些悲伤,尽管他藏着,我却感受到他神情的落寞。
那模样,与我想念梦里神秘客时如出一辙。
“你叫什么名字?”我神情很认真问他。
他定定看着我,呆怔了几息,继而弯眉温言道:“我是阿欢。”
“阿欢?……阿欢?好像很熟悉,我们以前见过么?”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仔细去想时,却记不得半点。
他神色一喜,正要说话,被娘亲打断:“黎月,你们没见过,‘阿三’是首次来我朝中的民间胡商,你二人这是第一回见面。”
“阿三么?我刚刚听错了呀?”我恍然道。
凝神看他时,他神情有一闪而过的恼然,很快便平息了,或许是我多心。再转眼时,瞧见了他眸中的微疼,感觉他情绪并不很平静,却也认同了娘亲的话。
“是,小民阿……三,敬祝公主华年永驻,福乐永康!”他起身低头弯腰抱拳,行了个不知哪里的礼。原来是胡商,难怪礼数不怎么周全。
“谢谢你!”我谢过他。华年永驻,福乐永康!他的祝贺词,与百官大不不同。
宴席在继续,舞曲和各类表演酣然,星儿时而低声着与我讨论哪些表演很棒。不大合时宜的话又响了起来:“三公子,本将不才,欲与三公子文武切磋一番,不知三公子可否赐教?”
荀卓他今晚第二次这样失礼了,娘倒是没有不高兴,浅抿了酒,注意着他们的对话。
“你便是荀相家的小将军?”
“正是,本将荀卓。”
“荀公子果然年少有为,气宇轩昂,颇有乃父之风。小民一介商贾,不敢与将军比试较量。”他很谦逊坦荡,话里说着不敢,眉目间看不出丝毫的惧意。
荀卿相欲要阻止他们的争锋,娘亲却摆了摆手,任由他们言辞对峙交锋。
“哼,既然自知是小民,此来朝堂之上,为何不肯一露本事?你既坐于尊位,也需有几分真本事才配。”荀卓这几句话有些刻意,似要激怒三公子。
印象中,荀卓也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
星儿附耳调皮道:“姐姐,荀卓酸了。”我拍了拍星儿胳膊,让她莫要胡言,在百官面前不可失仪。
“这……好吧,荀大人想如何比?”阿三稍微迟疑后缓了神色,大方地接下了荀卓的“挑战”。
他行止如此豁然,我有些期待他的表现。
荀卓看向了陛下,娘亲饮酒之际微点头一示意,荀卓即刻道:“本将不欺你来自民间,这样,你我一盏茶时间内,各作出一诗,由陛下评鉴优劣。”
阿三他点点头,表示同意。荀卓低头沉思片刻,道:“七载守渝洲,将军战白头。思我苍生故,誓破荒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