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三爷登台唱戏的模样,花裙不如朱唇艳,眉挑山河戏人间。
那人玉指青葱,出脱凡俗,什么角都能唱,听说是刚到禾川打拼的那两年练出来的本事。甭管他演什么角,旁边的人都只有做配的份,开了嗓的曲在他口中就是绝唱。
他自以为自己了解三爷,三爷这样的人,当是谁都配不上的,离得近了些,俗世烟火气都会污了他周身的光。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一把勃朗宁,逼着他的神,朝暮之间坠尘网。
禾川流言四起,吃不着rou的看客们把以往自己亲手捧上高台的人用唾沫践踏得一无是处,唇齿之间唱的都是他的肮脏难堪。
嫉妒像菟丝子一样在他心中攀岩附壁,流言如同助势之火烧灭他最后一丝理智。
将军喜欢三爷那样的美人,那他便去做这样的美人。
衣不如新,人一定也一样。
他以为那将军浪荡成性,才会对三爷见色起意。新的色盖了旧的色,梨园的月亮就会回到那方院子里。
只是没想到,这是三爷唱了十二年的戏,世人皆为座上宾,谁也不例外。
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连最后半点窥光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翌日,满城清晖洒红衣,贺禾川贵人临门喜。
三爷的戏落幕,他的戏开堂了。
沉桦来找阿四的时候,他正同阿四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沉桦意思很明确,要阿四守在崇明馆门口,等三爷寻到机会一出来,就接他走。
他知道是三爷出事了。
眼看着二人要走,他不依,跪着求这位从没有过见面的处长把自己带去,自己与三爷的三分相似,总能派上什么用场。
沉桦思量了片刻,答应了。
被铃木扔上床的那一刻,他打心眼里是高兴的。
高兴此刻在铃木床上的人是自己,不是那个人。
世人传他飞上枝头变凤凰,金樽饮玉露,铃木宠得谁都见不得他。
铃木把他当金丝雀养着,两米的白玉床是他一方天地,动一下便能在一片漆黑中听到自己手脚脖子上的锁链声响。
他只想再见一眼三爷。
后来那日战火纷飞,阿四趁乱救出伤痕累累的他,他叫他只管去找沉桦,不用顾及他的后路。
他一瘸一拐步回梨园,满目疮痍。那一院围墙连同着过往十载记忆在眼前化作一片废墟。
他循着记忆走到后院,梅花树枝在飞沙走尘中摇摆不安,那人平日最爱躺着的那把摇椅却是完好无损,前后颠簸着,似候故人归似的。
他坐上去,眼里是花红柳绿的光景,像那年昏迷以前看到的那片草坡。
和春三月暖阳徐,忆葬旧人花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