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振邦说罢,轻叹口气,“世文,你这么大个人了,有私心很正常。玩台底数这种事情是我教你的,教会徒弟就想摆脱师傅?跑马地那单事我问过你,你没跟我讲老实话。”
叶世文顺从道歉,“对不起,契爷,我只是不想那对母子看不起我。”
他装傻扮蠢,不过是想试探屠振邦与秦仁青深交到何种程度。
一试便知,没断过线。
“你十岁就跟了我,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你屙屎还是屙尿。”屠振邦嘁了一声,“你是怕秦仁青吹水,让你老爸知道你还跟我有瓜葛?我是混过江湖,但我也走了正道,甚至还帮内地与红港作出贡献!他冯敬棠会什么?一句话十个字,里面有七个是英文单词,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荃湾汀九的屋邨仔了!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
叶世文不答。
屠振邦惯会摆长者姿态,好话丑话由得他讲完。若敢驳斥半句,他就能恼上银河系,架着月亮撞地球。
“秦仁青一听说你是我契仔,不知多高兴。人家是真心赏识你,在我面前赞了你许久。这次我有心预你一份,反正与你爸那边不冲突,你自己说,要不要?”
“契爷开声,我肯定要的。”
再婉拒就要被屠振邦家法侍候了。叶世文抬眼去看杜元脸色,只见义兄不愠不火,一副早就接受安排的模样。
“查过通胜又问了李师傅,九月份立秋之后的日子最好,新公司一定搞个乔迁礼,才算有好彩头。”屠振邦现在才面露喜色,“我与阿元在商业罪案调查科上过榜,虽然已经没事,但也要现买一个空壳公司去办证监会的授牌,否则无法交易。”
杜元听罢,插了一句,“世文年纪最轻,义安以前的事参与也最少,底细干净,不如找他。”
屠振邦倒想起,“没错,我记得你有一间没做过交易的投资公司,注册了好几年的。”
“契爷,可能不行。”叶世文不得不拒绝,“我手头的壳准备入股兆阳,大额融资进来,会被税务局盯上的。”
屠振邦笑了,“衰仔,你真的哄到冯敬棠分钱给你?”
他以为才刚开局,没想到黑车大杀四方,先下一城。
他确实没看错叶世文。
叶世文含糊其词,“最近慧云体联那条线出事,信得过的人太少,只好找我罢了。”
“好事,绮媚在天有灵,肯定替你开心。”屠振邦嘬了口茶,“反正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来商量吧。新界那块地,是六月还是七月竞标?”
“七月。”
“那我同你哥,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好。”
“世文,我虽然不中意你那个老爸,但你是我屠振邦契仔。有什么要契爷帮忙的,你不要跟我见外。如果以后你的消息我要靠其他人同我讲,就是你这个儿子不孝,听明白没?”
恩与威并施,是警告与震慑。
叶世文自然识趣,“我明白的。”
直到叶世文道别背影消失,陈姐进屋,替屠振邦收拾茶具。她望了眼棋盘,低声询问,“屠爷,还下棋吗?”
屠振邦抬眼,冷冷扫了杜元,“不用收,你先出去。”
陈姐托着茶具离开。
“40岁人,还跟一只鸡玩真心,你以为我猜不到那个丽仪是什么人?杜元,我看你的右手也不想要了。”
“她不是鸡。”杜元想反驳,又立即收声,“是我错,大伯,是我大意。”
“我早知自己是没儿子的命,我唯有倚重你。”屠振邦老目矍铄,“你怕岳父不满,连【屠】这个姓都敢改,我照样当你亲生地对待,什么时候没给过你好处?要在这种时候跟后生仔争一口气?”
“跑马地是你串的警,是不是!想玩陷害,踢叶世文出局,是不是!”
杜元敢怒不敢言。
“杜师爷,你这个【师爷】的招牌还要不要了?这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样子?那只鸡都比你有谋略,至少知道搭个差佬来搞你!”
屠振邦站起身,又瞥一眼初开的棋局,“你老婆好歹给你生了两个儿子,长得是没那么上镜,但至少听教听话!男人,管不住裤裆那叁钱肉,就是废物!”
他伸手走棋,红车倚兵,追在黑马脚后。
“我不管你有多少私心,总之我一日未死,就不要妄想在我底下搞花样。这盘棋你敢给我打翻了,亲叔侄,我也不会给面子!”
杜元咬紧牙,“我知道了。”
叶世文踏着月光离去。
他酒气未消,又不愿留在元朗过夜——这里的夜晚凄寂得很。
屠振邦跟他讲,你打得赢就可以见你妈,打不赢,一世都见不着了。往往这时杜元立在一旁帮腔,又屡屡对叶世文下暗手,从未软过心肠。
叶绮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看过他。
鼻青脸肿的夜晚,呼吸也会牵动伤口疼痛,叶世文捂紧嘴,不敢哭出声。
一个人要往下坠,只需要被抛弃一次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