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距离内的进退趋避,全靠筋骨肌肉的爆发力,修为只能辅助,作用不大,
年纪就是最严酷的门槛。莫执一修为不如他,但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是超过十
五岁的差龄所致,没什么道理可讲。
黑衣人的筋骨气力较莫执一雄健,可能更年轻,但无论是面对追击的冷静,
或利用预掘的陷坑欺敌,都是无可挑剔的顶尖手眼,组织里就缺这等人才,羽羊
神简直有点舍不得杀他了。若非这厮自蹈死地──
老樗林尽处是莫婷的医庐,再往前只有三面悬崖而已。羽羊神与莫执一不容
他惊动女儿,若此獠有一丝闯进医庐的企图,两人拼著绝招显露,也要拦下这头
天杀的白眼狼。
黑衣人再度令二人惊诧不已。他完全舍弃医庐,抄一旁的捷径直扑悬崖,羽
羊神赶到时,见那人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莫执一浑没料到此人死意
如此坚决,差点止不住身形;羽羊神及时抓住藕臂拉回,两人阔别近二十年
来首
度肌肤相亲,然而已非年少时,一时无语,并肩立于崖畔。
崖角四周风旋呜啸,羽羊神依稀听得一串细碎的金铁铿响,身畔莫执一忽道
:“那……那是什么玩意?”
一团鼓起如风帆、又似马车蓬顶的白布自夜雾中浮起,乘风飘远,撑开的布
底似有丝线一类的物事,束了抹黑影。此际忽然无月,崖雾又浓,难辨布团下所
系何物。
蓦地莫执一娇躯微震,袖底翻出一柄短刀,运劲朝布团掷去,一扯羽羊神道
:“是他……是方才那厮!别瞧着,莫教走脱啦!”抄石连掷,一时间呼啸声此
起彼落,竟不逊羽箭齐发。
羽羊神微微一怔,云破月来,赫见那“布团”是在鸟翼般的骨架蒙上布皮,
乘风滑翔;其下所悬,不是黑衣人是什么?他钻研过锻阳子留下的每张图样,从
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机关,正欲出手心念微动,略略垂落鞭柄,装作反应不及的模
样。
“……不中用的东西!”
莫执一“啧”的一声,双手不停,“满天花雨”的手法虽不易练,在武林道
上也非什么珍稀的绝学。但美妇明明出手频率未变,破空响却越发尖亢,拖曳开
来的音爆越长,隐隐有风雷声。
鸟翼骨架上所蒙,绝非寻常棉布,从反光的情况推断,至少是涂了生漆一类,
异常坚固。初时莫执一所掷包括短刀,无不自蒙皮上弹开,直到此际,连掷的十
数枚石子才划出箭羽枪尾似的笔直乌影,无声地没于鸟翼间;下一霎眼,灌满崖
风的蒙皮忽然爆开,在风中四分五裂,雪花般迅速消融。黑衣人失速急坠,惨叫
都不及出,倏被崖底深黝吞噬。
此间自非万仞绝壁,但哪怕只有七八丈高,也足够摔得粉身碎骨。
“……真想瞧瞧是什么玩意儿。”良久,眺望深崖的羽羊神喃喃道,听来很
惋惜似的。莫执一正想骂他,男子忽转过头来,眸光冷锐,依然用上了“传音入
密”的祕术,防著有人窃听。
“别把婷儿扯进来,今晚不要。无论来者是谁、有什么企图,妳应该庆幸对
方不知婷儿与我俩的关系,否则绝不只这般阵仗。往后夜行又或出入老樗林,我
衷心建议妳换身衣裳;戴覆面巾虽不怎么舒适,为妳女儿着想,还是别嫌麻烦为
好。”
“你要想撇清关系,暗示我那厮不是你的暗桩,刻意演得这出笑掉人大牙的
猴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话虽如此,美妇亦以“传音入密”相应,撂狠不过
是拉不下脸,撑撑场面而已。
“我不会叫你离婷儿远些,她将来也是‘莫执一’,得习惯应付牛鬼蛇神,
哪怕是亲爹也一样。有什么闪失,我会教你后悔来到世上,你知我不是说笑。”
右手一挥,发飞袂扬,素蜺针示威似的吞吐暗芒;蜂腰款摆,雪白结实的大
长腿在裾叉间若现若隐,直到身形没于夜幕,那抹肤光仍依稀可见。
直到她去远了,羽羊神才探出崖角,就著月光细瞧,果见下方约一丈处,一
抹钝光蜿蜒垂落,不知伊于胡底。
莫执一以骇人的手法内劲,摧毁那架怪异的蒙皮鸟翼,可惜白花力气。
尾随二人的黑袍客早已缒著预先钉在崖底的铁索脱身,鸟翼不过是障眼法。
又或鸟翼与铁索皆是逃生的选项,黑袍客判断鸟翼在脱离前就可能被击落,
因此选择了铁索,仍放出鸟翼眩人耳目,争取时间。
羽羊神听见的金铁细响,就是黑袍客缒索时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