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榴从梦里醒来以后,红着眼睛靠在小安的肩头,眼泪噙在眼眶里,像是一块晶莹的宝石,他的眼睛定定望在茶杯上的青花纹,入神至极,眼泪终将也没有掉下来。
闻眠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榴榴怎么也听不清,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叫他,可就是怎么也动不了,像是只要嘴皮子微动一下,眼泪就会控制不住掉下来了,榴榴不愿意当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面前哭。
闻眠素又与小安说了几句话,就摆摆手让小安带着人回去了。
小安伸手想把榴榴抱下来,吓得榴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榴榴半跪在榻上,手掌紧紧攥住软被,像是受了惊吓的幼猫一样,又好奇地瞪大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瞧了半响,歪歪头,把手递给小安,骄傲又软绵绵地说:“不许抱,要背。”
然后“小猫咪”就得意爬上了小安的背,他们出门去的时候,外面夜幕低垂,布满了繁星,两边点亮着薄纱灯笼,照亮了小路两边的花草绿茵,榴榴歪着脑袋靠在小安的背上,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去触摸天边的月亮。
自然是一场空。
榴榴把手缩回来,紧紧地攥着小安的衣服。
回到小安家里,榴榴先瞧了一眼院子里长了快两年的石榴树,抿着嘴又一言不发地回到屋子里,洗了澡,让小安给吹干头发,再光溜溜地爬上床,仔细地盖好被子。
小安坐在床边上,轻声地说话:“榴榴,你要睡了吗?”
榴榴心里嘀咕,不睡躺床上做什么?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床头开着一盏小灯,小安低着头瞧着他的小美人,静坐了片刻,又轻声说:“榴榴,你睡了吗?”
何蕴玉本来就觉得脑子糊里糊涂的,被他这一搅,弄得火气直往上冒,一股脑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微微抬起下巴斜瞪了小安一眼,“你到底要做什么?吵吵吵,吵得我都睡不着了。”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只能轻轻地背过身,不再敢让小安看见。
小安有点手足无措,望着他心尖上的小美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了一下,格外温柔地说,“榴榴,你看到了吗?今天外面的月亮可圆了,你要不要出去看?就在那株石榴树边上,我放了一把摇椅。”
榴榴下意识抬头透过未阖上的木窗去瞧外面的月亮,只瞧了一眼,像是被灼伤了一般缩回来,榴榴慢慢地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他侧着脸靠在枕头上,有点伤心地说:“可我觉得太冷了。”
“那我用被子抱着你啊,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榴榴听到小安这样说,心里觉得这人可真是傻子,厌倦又疲惫地说:“不了。”他闭上眼睛,好像很快就睡着了一样。
过了好久,小安轻手轻脚地离开,半夜才披着月色的清凉回到屋子里,等身上的凉意消了,才爬上床,将榴榴揽入怀中,贴在榴榴的耳边悄声道:“我刚才去了院子里,月亮真的好美,我们的石榴树也长得很好。”他低头吻了一下榴榴的耳垂,安抚道:“好了,好了,下次你想去,我都会陪你的。”
何蕴玉背对着他,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被子上,突然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感到荒诞和可笑。十三岁以前的何蕴玉,骄傲极了,从不愿意委屈,却又不得不收起会伤人的尖刺,小心翼翼地扮着一个乖巧的孩子。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十三岁以后的何蕴玉,逐渐失去所有珍惜的一切,到现在几乎一无所有。
十三岁的何蕴玉也曾想象过未来,他坐在何家院子里的秋千上,月亮半掩在云朵里,他伸出手来握紧月光,他最好的朋友站在背后为他推秋千,问他:“榴榴,你长大了最想做什么?”
这可把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何蕴玉难倒了,他想了又想,抿着嘴有点伤心地说:“我不知道。”
他长大了以后,可能是做一个诗人,一个钢琴家,或者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何蕴玉不高兴地从秋千上跳下来,他总是这样的,不知怎的一下子就会不高兴起来,可没有人会责怪他,天生骄子,生而骄傲优越。他偏过头问追上来的李霜:“那你呢?”
李霜拍拍胸脯,骄傲地说:“我要做一个船长,驾驶一艘全世界最伟大的船,去到世界各地。”
何蕴玉觉得太幼稚了,可心里却有些羡慕,李霜走到他身边,问他:“榴榴,这样是不是很酷?等我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船长,你就是我的船上唯一的旅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你想,我就带你去。”
何蕴玉在脑海里勾勒出大船在骇浪里一往无前的画面,心里忍不住为这个空诞的梦想产生期待,轻轻地翘起嘴角,稚声道:“只带我一个人吗?”
“当然了,何蕴玉只要最好的、最珍贵、独一无二的东西。”李霜认真地低着头瞧着石榴树下的小石榴小美人,又问道:“等我们长大了以后,要比现在还要好,我们要天天都能在一起,晚上睡觉也要在一起,好不好?”
何蕴玉推开他,走在前面,“不要,不要,你晚上睡觉会打呼,我可不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