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来的桌子,桌下烧着炭火,一群人围在桌前看人赌钱。不时有人高声喊叫,喧闹的气氛倒是冲淡了不少应有的哀戚。
江黛和秦屿都没怎么见过这阵仗,一时有些无措。唐含却熟门熟路领着他们穿过人群,去后面的临时搭出来的灶台边找在这里帮忙煮饭的唐妈。
她跟主人家也不是很熟悉,而且也不知道规矩是怎么样,还是先去问问唐妈的好。
结果唐妈一看到他们,先是吃惊,继而就大皱眉头,“怎么把孩子也带到这里来了?小心冲撞了。”
唐含低头去看小泽,却见他脸上根本没有惧色,也许是因为什么都不懂,只看见了院子里的热闹,正跃跃欲试想过去看一看。再看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也不在少数,秦屿就说,“哪有那么多忌讳?让他在这里跟小朋友一起玩也好。”
这段时间回家,他可是憋坏了。
唐妈便不再说什么。其实唐枫和唐含小时候也养得很糙,没怎么避讳过这些。只不过现在的孩子都养得娇气,讲究也多得很,再说隔辈亲,唐妈对小泽的态度,也俨然跟养女儿的时候截然不同,要娇惯得多。
但既然亲爹发了话,那就留下来也没什么。
小泽听懂了,立刻松开爸爸的手,撒欢儿似的去找自己熟悉的小朋友玩儿去了。
唐妈这才带着秦屿去挂礼——虽然是村里,但也有些讲究。这礼金直接送给主人家,显然不太合适。所以都会专门请以为先生挂礼,将每人送的礼金记在账簿上。这样也方便主人家日后翻看查阅,依数目回礼。
之后又给他引荐了这一家的主人,打了个招呼。
寒暄了出来,唐妈就说,“马上就要开席了,你们要留下来坐席吗?就怕你们吃不惯。”
“入乡随俗,我还没在这里坐过席呢,就留下来体验一下吧。”秦屿想了想,说。既然建了房子,把家搬了过来,以后跟村子里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更多,这种场合总不能都不出席。
唐含转头,见江黛不反对,就说,“那就让你们体验一下吧,这个天气,问题应该不大。”
“什么意思?”江黛有些疑惑。
唐含说,“屋子里摆不开,酒席肯定是摆在外面的。这么冷的天气,菜端上来就凉了,所以大家也不会正经吃。”
“那不就浪费了吗?”秦屿问。
唐含笑着摆手,“不会,大家都打包带回家去吃。”
“……”还可以这样?
不过既然这样,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本来怕他们吃不惯,就是因为要跟陌生人同坐一席,而且也不讲究用什么公筷,怕他们会觉得不适应。既然是打包带走,倒无所谓了。
果然说话之间,大总管就带着人把所有的桌子都摆开,引客人们入席了。
唐含挑了张摆在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来道,“现在这种桌子,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
“以前是什么样子?”江黛在她身边坐下。
“以前啊……”唐含回想起来,还带着几分怀念,“那时候没有租这些桌椅板凳和餐具的,所以一切从简,用几根长木头搭成一个个方格子,人就坐在木头上,格子里用石块搭成简易灶台,把锅架在上面,菜端上来就倒进锅里,吃合锅烙。冬天在锅底烧上一铲木炭,就不用怕菜凉了。”
她说到这里,凑到江黛身边低声道,“你知道那个‘全村吃饭’和‘牢底坐穿’的典故吧?你知道为什么村子里一家有喜事丧事,总要请全村吃饭吗?”
“因为彼此关系和睦,亲如一家?”江黛猜测。至少在城里,很少会有人家里做了好吃的都要惦记着给邻居送一份。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亲如一家?”唐含好笑,“就算真的一家人,也要分个亲疏远近,何况没有血缘关系?村子里的种种恩怨,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以前不是没有租餐具的地方吗?所以锅碗瓢盆都是从村子里各家各户借来的。家里的餐具都被借走了,当然不能做饭,所以只好全家都去吃席了。”
唐含还记得,小时候自家经常丢了借出去的东西,菜刀、菜盆之类,借着借着就不知道去哪里了,锅倒是基本都能找回来。
那个时候,日子是真的过得紧巴,但如今回想起来,快乐也是如此的真实简单,好像不管怎样的生活,人们都可以从中找到乐趣。
不过,要唐含说的话,当然还是现在的小孩子快乐得多。
吃不尽的零食,玩不够的游戏。
……
第二天一早送老人上山,江黛想研究一下本地风俗,于是他们也跟着去了。
放入棺木、垒起坟包,在这天人永隔的一刻,原本只是用嗓子干嚎哭灵的孝子贤孙们似乎都被触动,恸哭出声。就连唐含等人也受了一点影响,情绪始终不高。
生命的凋零永远都令人叹惋,何况又是同类,何况又在这多事之秋。
但是这世间之事,生老病死也总是一个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