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简单的问题,既没有妄下判断也没有预设立场的意味。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定在后面那堵墙上。
“我是警察。我受过专业训练,目的就是要在不造成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处理与化解险情。我本可以在不杀死史莱特的同时救下那个男孩的。”
“根据你的正式供述,还有我们在之前的咨询记录,你说史莱特处于惊恐状态,完全无法听人理论。在场的所有目击证人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利维点头。史莱特只顾甩掉紧追其后的警察,到头来反而把自己困在了酒店大堂里,周边满是路人,而出口都被警方堵死了。他从人群中随手抓了个小男孩当人质。警方召集附近所有警力前往支援,等利维响应警报赶到现场时,史莱特已是吓得六神无主,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他的枪口顶着男孩的下巴,手指扣在扳机上,紧张得直抽搐。
“他马上就要对那男孩开枪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我现在还是深信不疑。”利维用手捂着脸。“可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我是个更优秀的警员,我可以处理得更好。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去说服他的话,或者——或者只是打伤他,而不是击毙。”
“你为什么要对他的头部开枪?”她问。
他放下手看着对方。她冷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你选择了射击头部,你很清楚除非什么天降神迹,否则史莱特必死无疑。为什么?”
利维急得涨红了脸,说:“他拿孩子当挡箭牌,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躯干。他的枪口抵着孩子的喉咙。如果我射击他的腿部,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极有可能会开枪。我射击头部,因为这是唯一可行的——”
他打住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微微笑着看他。
“我懂你的意思了。”他说。
“你杀死史莱特,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足或是心怀恶意。”她把话题带回到起点,“你杀了他,是因为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留他一命,要么救那个男孩。史莱特抢劫超市、袭击店员、劫持人质,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他和那个孩子都能活下来,结果会更好吗?毫无疑问。但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而这也不是你的过错。是他的。”
利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心中那团挥之不去的郁结松开了些许。他没法一股脑地接受娜塔莎的话,毕竟他已经被悔恨和自我厌恶折磨了好几个礼拜。不过,打那起枪击事件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能彻底迈过这道坎的。
“谢谢你。”他说着,睁开了眼睛。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把茶几上装着自制饼干的铁罐朝他这边推了推。“接下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来谈谈你同事们的反应吧?”
他表示同意,于是随后的咨询变得更像是朋友间的对谈,而非一板一眼的专业辅导。娜塔莎没有食言,原本按照规定是一小时的咨询,她在三十分钟后便宣告结束。送利维出门时,她对他挤了挤眼,还让他给玛汀带些饼干。
利维走出办公室时,不小心跟杵在门口的某人撞了个满怀。他本能地先道了歉,然后才认出对方。“基思?”
“嘿,警官。”基思·查普曼应道,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的气色糟透了,面如死灰,双眼充血发红,黑眼圈深得仿佛是被人揍出的瘀青。
“你还好吧?”利维问道,虽然他早就知道答案是“不好”。基思在拘捕一名嫌疑人时将人揍进了医院,目前正处在行政停职中。尽管他还没有被正式以殴打罪起诉,案件事实已对他极为不利;就算到头来他能免于牢狱之灾,那名嫌疑人聘请的律师可是以穷追猛打而出名,最后铁定会让他丢饭碗的。
基思点点头。他点头时,脖子不自觉地歪向一边抽动,很是怪异;然后他一脸扭曲地眨了几下眼才说:“我是来找娜塔莎的。”
“好的。”利维让到一边,等基思进入办公室后,他冲着关上的房门皱起了眉头。
此时他的手机响起,利维暂时抛开基思的事,一边朝自己的工位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嗨,妈。”
“利维,我是妈妈。”南希·艾布拉姆斯说话略带北泽西鼻音。她扯着嗓门说话,可想而知电话是开着免提的。
利维嘴角一抽。“是,我知道。嗨。”
“你爸爸也在哦。”
“嗨,利维!”听筒里传出索尔的喊话声。
利维皱起眉,把手机从耳边稍微挪远点。“嘿,爸。什么事?”
“我们听说你没去参加你的咨询疗程?”南希问道。
他立马停下脚步站在走廊里。“什么?”
“你那位小伙子昨天给我们打电话了。他很担心你啊,bubbeleh[3]。”
在利维与斯坦顿恋爱的这三年里,母亲总是用“你那位小伙子”来指代斯坦顿而不肯直呼其名。利维到现在还没摸清个中缘由。
“他到底说了什么?”利维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