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到了晚上十点多,先是“轰隆”一声,严庆生捏着饺皮儿的手一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紧接着摔了碗碟,呼啦啦一群二十来岁的混子冲进来,后头连拉带拽地拖着老板娘。
严庆生腿要是没问题,铁定得被吓得捋直身子,他眼不瞎,黄愣愣的灯光在刀面上反出白亮的光,“怎、怎么”
“草你妈的人呢!”为首的那个上臂一团青龙纹,平日里尖牙利嘴的老板娘抖似筛糠,眼睛死死戳在他一个跛子身上,似乎还指望他能变出来什么神通。
可惜严庆生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角色。
严庆生眼睁睁看着里头出来个黄毛猴子,手起棍落,半米长的铁棍砸在水泥瓷砖上,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老板呢?”
严庆生是知道老板去哪儿了的,老板晚上约了人喝酒,怕老板娘一个人在前厅忙不过来,他下午走时就交待了晚上的活儿。
但说了,这工作就保不住了。
黄毛猴子丢了棍子,一巴掌甩过去:“问你话呢,他妈死人啊!”
严庆生被打得耳朵嗡嗡闷响,居然还想幸亏不是棍子抽。他钝钝地摇了下头:“不、不知道。”
黄毛猴子大概也没指望他这个哑巴伙计,更多的是拿他杀鸡儆猴,于是一脚蹬飞了他屁股下的椅子,看他摔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这才笑了:“红姐啊,你家男人还挺有爱心,扶贫扶到家,雇个残废帮工啊。”
他话头一转,“还是说其实是你养的老货啊,看着不怎么样,不如哥几个替他顶上嘛。”
严庆生低垂着眼,仿佛这些人的笑骂殴打的对象不是他似的,倒是老板娘尖叫了一声“你们放屁”,接着不知干了什么,她闷哼一声,声音又小下去了。
严庆生直到现在也只猜到是他老板在外头惹了麻烦,大概是没想到对方能真找上门来,还放心地出门喝酒去了。
他们这动静不小,即便时间已晚,也有附近的人偷偷摸摸报了警。有个小些的跑进来,头发跟黄毛猴子大概是一家染的:“来了!”
老板娘被掼在地上,“跟你男人说,我们来过了。”
这群人来去不足十分钟,等警察上门时,早已只剩一店的烂摊子和一个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老板娘,还有一个依旧瘫在地上没起来的严庆生。警察拍了现场,带回去做了笔录,严庆生先被放了回去,老板娘还在警局里等着老板过来。
被这么一耽误,今天回的格外晚了。看在他腿脚着实不便的份上,有个好心的片儿警提出送他一程,把人放在了巷子口,车子实在进不去了,才又回了所里。严庆生扶着墙挪着步子,迷迷糊糊心想:今晚要不直接睡了吧,明早还得早起
他猛然想起被带出去时看到的前厅,杯盘满地一片狼藉,桌椅好像也散了几件,明天真需要早起吗?
他忽地后悔起来,反正都这么晚了,应该在那等着老板回来的,好歹要一句准话。之前都没想到,饺子铺也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店罢了,说不开就不开了,他连个手机号都没有,万一
心脏突突地跳,跳得他心慌。
没有技能,没有健壮的身体,饺子铺要是没了,他再找工作就更难了。
严庆生推开门,茫然地想起了昨晚的贼。
他也没想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在看见屋中央的红澡盆子的时候意识到,有人来过这儿。他打开电筒——电灯太费电了,照了一圈儿,果然东西都好好地放着,最关键的枕头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能偷到他家来,也不知他跟贼哪个更晦气点。
严庆生还是洗了个澡,拖着皮管子接了冷水,往身上随便撩了几把,虽然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感觉上倒是舒服了些,他擦干身体,抖开衣服,一愣,不可置信地颠至窗前借着月光仔细瞧。
他唯一的一条单长裤,从裤腰到屁股,斜着划开了两搾多长的口子。
衣服破了补就是,但破成这样,严庆生还是止不住地心疼。这条裤子穿了七八年,还是母亲在世时扯布给他做的,当年穿着还正好,现在都有些大了。
严庆生不擅长针线,一根细细的银针能在母亲手中上下翻飞,针脚细密得看不出和机器的差别,小时候在严庆生眼里,母亲就跟那故事里的七仙女一样,连彩霞都织的出。
一想起母亲,严庆生心里就不好受。他一分神,针尖扎进皮rou,痛得一抽,瞬间一个血珠在指尖上冒头。
结果裤子还没缝好,又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严庆生一个大男人,再不中用,也不是爱哭的人,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像被无尽的绝望哀伤淹没一样,鼻酸眼热,喘不过气。
破了的裤子丢在边上,严庆生谨慎而克制地开始呜咽,无声地嚎哭。他不能发出太响的声音,不然第二天几条巷子都知道,严跛子半夜号丧了。
他活得窝囊,也总得给自己留点最后的脸面。
严庆生真的很久没有哭过,生活咄咄逼人,没空给他哭哭啼啼。饺子铺的这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