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睡。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一夜没有合眼。等到次日清晨,他第一次主动从床上爬起,笨拙地穿上放在一旁的衣物,在镜子前学着傅娘的手法梳理头发。只不过他的手指并不灵活,不能像傅娘一样将头发整理的顺滑漂亮。这个发现也让他多少有些沮丧。
陈生低着头,遗憾的注视着自己的手掌,等到傅娘敲响房门,陈生终是放弃了束发。而平日里总会来帮他梳头穿衣的傅娘这次没有上前帮他,她只是通过镜子看着他,像是想将他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傅娘来是与陈生辞别的。
昨日闹了那么一出,傅娘根本没有办法继续留在府中。
而陈生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日,也做好了迎接今日的准备。陈生也知晓,傅娘对他很好,若是可以,傅娘愿意照顾他一生。只是这份愿意是建立在虚假的平和之上,平和之下是傅娘还有一个心比天高的女儿,因此陈生注定不可能成为她心中的第一位。
而那个女孩总是在抱怨,那些抱怨的话语看似是为了他,其实不过是怨恨他没用,暗恨那些好东西、美好的未来都不属于他,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也没法借光,不能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而因为嫉妒羡慕,傅娘的女儿总会将眼睛放在高处。自幼年起陈生就看出了这点,深知盯着荣华富贵的女孩总有一天会让傅娘离开他。只不过以前的陈生想,会利用傅娘的女儿来分开他和傅娘的会是沈寒。
他没想到,最后利用这个女孩的人是沈云。
不过是谁都没差,傅娘总会离开他。
想到这里,陈生呼了一口气。
送走傅娘的这日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陈生站在石阶上,忽然想起傅娘走前没有看他,他自然没有机会跟她说话。
女人像是愧疚的无法回头,也像是害怕回头会舍不得他,因此她走得很快,快到陈生没有来记得及告诉对方,昨夜的事他总会替她讨回来的……
真是越想越不舒服。
陈生坐在门前,头上黑发翘起,几缕头发打着结,就像是小兽的耳朵。
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天气也不好。
寒冬毫不留情的冻伤了陈生的脸。他将下半张脸藏在衣领中,只留下一个红彤彤的鼻子和沉静的眼眸。
萧疏立于傅娘临走前给陈生留下的银镯之上,与他一起赏了片刻的雪,多少有些奇怪陈生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还要坐多久?”不能理解陈生,萧疏与他说:“她已经弃了你。”
陈生缓了缓,说:“我知道,也正常。”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但萧疏却发现比起前段时间,他的思维要清晰一些。
陈生艰难地开口:“我毕竟不是她的血亲,不能要求过多。她可以有自己看重的人,我比不上,就不比了。”
萧疏瞥了他一眼:“你总是在看你得不到的东西,对不看重你的人豁达,对喜欢你的人刻薄。说不好你到底是憨傻,还是Jing明。”
陈生皱起鼻子,不解地问:“什么?”
萧疏不与他深说,若是往常,萧疏不说陈生也就停下。可如今傅娘走了,陈生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他总想拉住点什么,于是固执的盯着萧疏,眼神也随着注视对方的时间增多,而出现了变化。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萧疏问他:“你在看什么?”
陈生小声说:“你会走吗?”
萧疏说:“要看你说的走归算到哪个意思中。”
陈生想了想,一字一顿道:“你能不能不走?”像是被傅娘的离去打击到了,陈生企图随便的抓住一点东西,以此来填补空洞内心。
而说这话时他有些委屈,声音放的很轻,像是与亲近的人小声抱怨,也像是在求着萧疏:“你要是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很好。”
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萧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盯着他有些无措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之前他也曾有过示弱的时候,虽然那时面对的人不是对他……
不知缘由,但萧疏移开了眼,只说:“你知道什么是对一个人好吗?”
陈生想了想,敷衍地说:“我会给你穿衣裳,梳头发。”
盯着他乱七八糟的头发,萧疏忽然不愿意与他说话。
陈生等了又等,没等到萧疏回答,不死心的举起手镯,又说:“我还会给你喂食。”
虽是不合时宜,但萧疏在这一刻忽然想到山河镜幻境中的一幕。当时陈生把给他的那碗汤里的rou全部捡了出去,连一块rou都没给他。
想到那件往事,萧疏淡淡道:“不必了。”
陈生因此有些失望,但他没有死心。
类似有种一个投食者离去,必须有另一个投食者顶上的急切心理。
陈生正在为自己寻找新的喂食者。
他将目光放在了萧疏的身上,也看出了萧疏暂时与自己分不开的事情。
这件事似乎有利用价值。
今夜萧疏待遇一变,有幸从地面来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