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算是在这宫里身经百战,什么样的Yin私都见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出现在活人身上。
这张面具似乎撕掉了“十里”身上某种什么东西,他的脸轮廓很温和,只是因常年不见天日,所以显得特别苍白。若单单只看长相,其实十里还不如宁衍长相锋利。他虽然身形瘦弱,但脸侧的轮廓却并不明显,加之又生了双温和的杏眼,打眼看过去,甚至称得上“无害”。
但那双眼睛,却恰恰是令阮茵惊异的源泉。
或许是不必再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内侍,十里身上的一些细微的习惯也显露出来,他下意识地面对着宁衍,侧过头来看着阮茵,左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肩背处的肌rou却绷得很紧,像是随时可以冲上来了结她一般。
他沉默地看着阮茵,眼睛里又空又冷,好像阮茵在他眼里不是一个“太后”,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活物一般。
阮茵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这类眼神——但那都是人之将死时,或茫然或怨恨地看她的最后一眼。
“你——”阮茵强迫自己将眼神从这把“兵器”上挪开,咬牙切齿地看向宁衍:“你是来冲哀家耀武扬威的。”
“不。”宁衍施施然掸了掸衣摆,说:“朕是来告诉母后一声,明日朕便要出征了,在那之后,请母后安安心心地待在宫中礼佛,外头的纷纷扰扰,母后就不必忧心了。”
“你威胁哀家?”阮茵问。
“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宁衍说:“但是母后总要想想,十里在仁寿宫这么多年,母后都没对他起半分疑心,足以见得他们的高明之处——那母后怎么确定,仁寿宫里没有其他朕的人在了?”
“或者说,母后又怎么断定,安庆府没有朕的人。”宁衍说。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阮茵冷笑一声:“你若真那么神通广大,怎么不知道在引蛇出洞之前,要先查查那碗甜汤里究竟是什么药。”
“母后怎知朕没查。”宁衍反问道。
“你若真查了,当天怎么会毫无顾忌地走进仁寿宫。”阮茵步步紧逼:“仁寿宫日夜点香,哀家不信你不起疑心。”
宁衍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坦然地跟她对视着。
阮茵在这种对峙中动摇了一瞬,片刻后,忽然厉声道:“——不可能!”
“母后跟父皇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想必是最清楚帝王无情的人的。”宁衍说:“身在权柄至高之巅,难免不被这繁华世界眯了眼睛。”
“住口!”阮茵厉声喝道:“你还有没有些廉耻之心!”
“人心易变,说什么海誓山盟,无非只是没遇到诱惑,或是自恃有后路,行事毫无顾忌。”宁衍说:“帝王之心更易变,朕自己也不相信。”
“所以朕确定了想要的,便不想要后路了,只有‘永绝后患’,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宁衍站起身,冲着阮茵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说道:“——也得谢母后成全,日后若真有那么一天,面对天下臣民时,也叫朕有话好说。”
第97章 亲征
出征这天正好赶上个Yin天,眼瞅到辰时外头还雾蒙蒙地不见太阳。
宁衍身披轻甲,站在高台之上,跟谢珏一左一右,分立在祭台两旁。
景湛换了身仙鹤绣纹的玄色长袍,面对着天地神明念完祭辞后,给他二人一人倒了一碗酒。
“陛下是天子,是江山之主。”景湛说:“讨伐逆党,是为正统,此去自有神明庇护,定能战无不胜。”
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每当景湛换上国师的行头,站在高台上祭天时,总能让宁衍感到陌生。
于是宁衍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而是将手里的酒碗冲他比了比,然后转过身与谢珏碰了个杯,同饮下了这碗酒。
饮酒后便要以血祭旗,高台上已经提前栓了只山羊在上头,国师府的小内侍捧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走过来,跪在他二人之间,示意他们斩杀这头羊。
以往这事儿都是主帅亲自干,但今日是宁衍亲征,于是谢珏略微退后了半步,说道:“陛下请。”
宁衍看了一眼那剑,并未立即伸手拿起,而是道:“朕战场经验不足,军务之事,还是以主帅为重,祭旗之事,昭明来吧。”
“尊卑有别。”谢珏忙道:“陛下乃九五之尊,为臣者为君分忧,自然是该陛下亲祭。”
他二人互相推拒了两个来回,最后还是宁衍推拒不过,伸手握住了那柄剑。
锐利的剑锋将祭台上的烛火折进宁衍的眼中,他沉默着上前一步,手起剑落,剑锋干脆利落地穿透了那羊的咽喉。
偌大一只公羊轰然倒下,温热的血迸溅出来,有几滴落在了宁衍执剑的手上,更多的顺着剑锋的凹槽向下流淌,不多时便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滩。
宁衍的眼神落在那摊血上,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他掩去了。
他手腕微微用力,将剑锋从公羊喉中拔出,有几滴血顺着剑锋在半空中划过弧度,正溅落在旁边的军旗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