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谢珏回营,军营里也热闹了许多,各处点上了篝火,各处的士兵长和各营的指挥使也开始出来清点人数。
主帅的营帐在整个营地中间靠后,谢珏脚步沉重地从外头走进来,离得近了,宁怀瑾才发现他身上已经shi透了,正一边走一边往下滴着水。
谢珏也看见了宁怀瑾,正欲打声招呼,宁怀瑾隔壁的营帐里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程沅踩着有些急促的脚步掀开帘子冲出来,紧走了几步,先上上下下地看了谢珏一圈。
“没事。”谢珏先冲着他笑了笑:“但是外头有二十来个兵士,恐怕得你去看看。”
程沅闻言松了口气,说道:“好。”
程大夫这么多年跟着谢珏在边城,总在军营里混,对这些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习惯性地转身回了营帐,片刻后,从里头提了个小箱子出来。
“程大夫留步。”从帐子里走出来的宁衍恰好叫住了程沅,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瓷瓶,递给他说:“这是朕随身带来的金疮药,程大夫拿去用用,偶尔应个急。”
谢珏未曾想这军营里凭空冒出他这么大个人,顿时一愣:“陛下?”
宁衍嗯了一声。
程沅也蒙了,他这一整个白天一直都留在帐子里,完全不知道宁衍是怎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宁怀瑾帐子里的。
但谢珏说外头还有伤兵要处理,程沅也没太多心思注意这点小事,匆匆道了声谢,便脚步匆忙地向着安置伤兵的地方去了。
宁衍将药瓶塞进程沅手里,然后拢着手缩回披风里,看着像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茧。
“昭明辛苦了。”宁衍面不改色地说着,完全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意思:“是在回来的路上遇袭了吗?”
“……是。”谢珏虽然还是一脸茫然,但已经下意识地回话道:“回来的时候,在淮水遇到了冯源的伏兵,我们遭遇的时候打了个短兵相接,好在兵士们水性都不错,未曾恋战便各自脱身了。”
“陛下怎么出来了?”宁怀瑾问。
宁衍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一些,说:“朕想起身上有药,就顺手拿给程大夫。”
“陛下身上是该留些现成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宁怀瑾说:“军中有备了药材。”
“没事。”宁衍笑了笑,说:“十里那还有,大不了朕再管他要一瓶。”
谢珏:“……”
谢将军拧了拧长发上的水,眼神狐疑地在宁怀瑾和宁衍中间转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君臣俩的相处模式之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宁衍倒是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他在宁怀瑾面前时总是这样一幅不设防的模样,日常琐事什么都说。但让谢珏觉得微妙的是,宁衍说话时,宁怀瑾的目光一直落在对方身上,瞧得很认真。哪怕是时不时与宁衍视线相撞时,也总是宁衍先一步移开目光。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意味太过浓重,担心和不赞同一样明确,跟宁怀瑾一贯以来的委婉作风委实不太相符。
——谢珏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天他就不应该从心血来chao地上山打兔子,谢将军木然地想。
“昭明身上还挂着水呢。”宁衍仿佛对这种转变毫无所觉,笑着说:“有什么事都不急着说,快回去收拾打理一下,喝口热汤再来回话。”
“对了。”宁怀瑾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宁衍,又多嘱咐了谢珏一句:“一会儿程大夫回来,劳烦请他也来一趟。”
宁衍先是想问他是不是出征伤着哪了,话还未出口就反应过来——宁怀瑾大约是为了他请的。
颜清和景湛都留在京中,宁怀瑾不放心他身上的寒毒,所以趁此机会,想找程沅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其实宁衍自己心知肚明,当初颜清和景湛已经尽了力,将他身体里的寒毒祛了大半,可那东西毕竟没有对症的解药,想恢复如初是不太可能了。
但宁衍什么也没说,既然宁怀瑾要看,那就求他个安心好了。
宁衍两手空空地过来,凭着面子成功在亲王帐子里蹭了半张床榻,守着个从伙房那边搬来的炭盆,正在喝一碗热汤。
他匆匆忙忙从南阳跑出来,奏折一封都没带,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居然只能干坐在一边,看宁怀瑾处理军务。
——真是风水轮流转,宁衍想。
片刻后,门口传来通传声,宁衍将扯了扯腿上盖着的薄毯,让人将谢珏请了进来。
谢珏那边是在军营带惯了的人,打理起自己来倒也利索,回来的时候身上又是泥又是草,shi哒哒的仿佛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谢珏拉过一张略矮些的椅子,围着宁衍坐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说道:“可是南阳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有。”宁衍睁着眼睛说瞎话:“朕前夜惊梦,梦见东方红光万丈,觉得心下不安,叫来传信的令兵又迟迟不回,就想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