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沉得住气,宁怀瑾想。
“王爷,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副将生怕折损士气,便打马往前,艰难来到宁怀瑾身边,低声道:“现在天已经快黑了,若是天色晚了,则对我军更是不利,想必只会折损更多。”
“不着急。”宁怀瑾说:“本王心中有数。”
宁怀瑾看起来极其沉稳,面上丝毫不见焦心,副将似乎是被他感染,也竟然真的定下了心来。
这场攻城战胶着了足有四个多时辰,秋季入夜早,卯时过后,天色便渐渐沉了下来。
直到此时,宁怀瑾才终于松口,减缓了攻城的速度,暂时撤下了云梯。
桐柏县内的守军见城外的云梯撤了下去,也或多或少大松了一口气,以为宁怀瑾终于知难而退,想要暂时撤军了。
在西城上指挥的左营指挥使抹了把脸上的血,哑着嗓子指使着剩下的兵士将伤兵从垛墙下搬离,送回城中医治。
敌军的箭阵仿佛不要钱一般往上送,哪怕是不能百发百中,也实在让人难以小觑。指挥使迈步从垛墙后走了出来,跨过了几具依旧温热的尸体,准备先去县衙给冯源复命。
然而他还没等下城楼,就听见外头一声沉闷的巨响,城门原地晃了晃,落下一大片碎石沙土。
“他娘的。”左营指挥使忍不住骂了一句:“宁怀瑾是不是不会打仗,这群尸位素餐的皇亲贵胄心真狠啊,自家将士的人命都不当命了!”
他说着推了一把身边路过的一个小兵,从对方身上扯过佩刀拿在手里,一边转头往城墙上走,一边指着他随手吩咐道:“快去,将情况回去通报冯将军。”
那小兵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手臂上刚刚拔出箭矢的伤口重新涌出血来,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是!”那小兵咬牙应了一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下城墙。
外头攻城的动静太大了,城中除了来往支援的兵士之外,已经再无半个人影,街面上家家户户门窗闭锁,连半点光亮都看不见,仿佛已经成了座没人的死城。
温热的血不断从伤口中往外涌,小兵的脸色越来越白,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越来越艰难。
厚重的铁锈味道轻而易举地包围了他,像是如影随形的鬼魅,随时等着在漆黑的夜色中取他的性命。
小兵咬了咬牙,站在主路上左右看了看,最后一狠心,转过头一脑袋扎进了身边的小巷,准备走个近路回县衙。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黑影悄然无声地在月色下隐入黑暗之中。那长长的影子和屋檐瓦舍的Yin影融为一体,踩着小兵滴落的血迹,紧紧地追上了他。
第118章 “听他放屁。”
戌时二刻,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从东城民居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他身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身上的甲还算完好,但手臂上的布料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了。
他面色苍白,死死地捂着左手上臂处的一处衣衫破口,步履艰难地拐上主路,被正准备去支援西城的一队人撞个正着。
“哎哟——你这。”那队人里正巧有认识他的,见状连忙冲出来扶了他一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粗声粗气地说:“二娃,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被称为“二娃”的年轻人伏在他手臂上喘了两口粗气,微微偏过了头。凌乱的鬓发上沾满了血污,顺着他偏头的动作垂落下去,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西城那边攻势减缓,敌军已经转去北城了——他们的攻势太厉害,弟兄们有些挡不住。”他说:“指挥使让我回来给将军报信。”
“北城?”那男人一愣,说道:“怎么会突然去北城了。”
“不太清楚。”年轻人吃力地喘息着,说道:“可能是因为天黑了,东城外头太开阔了吧……北城后头有林地,可能更方便他们撤退。”
男人皱着眉想了想,没发觉到年轻人话里话外那点微小的疏漏——或者是年轻人这幅惨状本身就实在很有说服力,于是男人没怎么犹豫便相信了。
“我奉命去支援城门,不便跟你多说了。”男人似乎是小队的头领,随手在队中指了个人出来扶住年轻人,吩咐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往北城去,你赶快去回冯将军的话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略显锐利的眉眼从血污的缝隙中露出一角。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男人离去的方向,转而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心地交到身边人的手上。
“哎哟。”扶着他的人只觉得手里一沉,下意识抱怨了一声:“二娃,你吃什么了,跟个秤砣似的。”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方才隐没进云层后的月亮重新露出端倪,被称为“二娃”的年轻人伏在对方手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确定了周边再无什么闲杂人等,才伸手按住对方的手腕,缓缓使力,支起了身子。
“二娃?”那人狐疑地询问道。
但紧接着,他就在年轻人拢起鬓发的动作下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这绝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