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贸然离开安全的南阳府;还是把大军撇在身后,只带着一队亲卫轻装赶路;亦或是不眠不休地亲自带兵上前线。这些事对宁衍来说,没有一件称得上“理智”,甚至说一句情绪用事也不为过。
但宁怀瑾明白他是为什么。
将心比心,当初宁怀瑾从安庆府回京,夜扣宫门的时候,心里也没“理智”到哪里去,这点事他跟宁衍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说谁。
加之宁怀瑾骨子里那点长辈情绪作祟,面对着宁衍时总是拿他没什么办法,心一软,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所以就算他早知道宁衍有这个说话拐弯的毛病,也很少像宁衍一样,非要刨根问底地逼人说出实话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让步,顺从地说点宁衍爱听的,哄他开心也就是了。
但这次不行。
从九华山回来,宁衍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不光是因为宁怀瑾差点在战场上出事,也因为他确实是对前线战局没了耐心。
自从转过年来,宁衍对平叛的态度与年前那种散漫的模样截然相反,虽然他表面上风平浪静,还是按部就班地做他自己的事儿,仿佛什么都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但宁怀瑾就是莫名觉得,宁衍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布好了他想要的那个局。
这次宁衍似乎拉了一张巨大的网,他按部就班地落下每粒棋子,却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哪怕亲近如宁怀瑾这次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这跟宁衍往常的行事风格不同,于是宁怀瑾一直悬着颗心,生怕宁衍心里的主意太大太正,他关键时候扯不住。
“我之前一直忘了问陛下。”宁怀瑾忽然说:“这场仗若是打完了,陛下想怎么?”
“想怎么?”宁衍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回道:“收封,改制,将各封地的官员梳理一遍,这些事儿不是已经商议过了吗。”
“不是说这个。”宁怀瑾说:“方才陛下不是还以‘千里之堤毁于蚁xue’来警醒臣么?我倒想知道,陛下想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宁衍呼吸一滞。
——那可真是太多了,宁衍想。
但现在还不能说。
现在还不到他心里预设好的那个“时机”,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
“那些事不急,缓缓再说也一样。”宁衍干咳了一声,硬是转移了话题,说道:“宁成益一死,三哥那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快崩断了。中年丧子是世间大丧,势必会给他造成打击,接下来他到底是一颓不起,还是奋勇反扑,就不是我能猜测的事情了。”
“但想来无论是哪种,他应该都坐不住了。”宁衍说:“你我大概很快就能与他阵前相见。”
第157章 “都已经晚了。”
顺昌府衙正院里哭声震天。
宁铮挥退了身边的小厮随从,独自穿过半个院落,站在府衙的正门口,如一尊铜铸铁浇的雕像,沉默地眼望着府衙门前的那段主路尽头。
他身后的府衙内外皆素,府衙的牌匾上挂着白绸挽花,远远望去,瞧着颇有几分不祥之意。
宁铮身后的小厮侍女来来回回,府中的哭声响响歇歇,一直没有停过。
过了午时,那条路的尽头终于拐过一队挂着白幡的车马,几匹瘦马拉着一辆沉甸甸的板车,上头端正地放着一口薄木棺。
宁铮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沉默地看着那口棺材,直到车马行至府衙门口,也还是一言不发。
压车的是宁成益的伴读,他心惊胆战地迎着宁铮的目光走到台阶前,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王爷——”那年轻人哽了一下,说道:“节哀顺变。”
宁铮依旧没有说话,他有些僵硬地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板车身边,盯着那口堪称简陋的薄木棺看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打开。”
因为还要停灵的缘故,宁成益的棺木未曾上钉封死,只是敛在了棺木中,用棺木盖子盖了起来。
守在车马旁扶灵的副将闻言打了个哆嗦,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着牙站起身来,盯着宁铮的目光将棺木盖子推开一半。
宁铮眸色略动,往前走了两步,自己按住棺盖一侧,手下微微用力,将棺盖整个推了开来。
沉重的棺盖顺着棺木一侧滑落在板车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棺木中的年轻人双眼紧闭,脸色死灰样的青白将原本俊秀的容貌平白抹去了三分颜色,宁铮的目光顺着宁成益的脸寸寸下移,最后落到他腰腹间那处可怖的伤口上。
战场上条件简陋,只能草草收敛。是以宁成益身上还穿着那身碎甲,他浑身溅满了乌黑的血迹,腰腹间的一处箭伤狰狞外翻,几乎烂成了一个偌大的窟窿。
宁铮已经不必再问,便从那处伤中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那必定是极准极厉害的一箭,才能这样狠辣地命中要害。大半个箭身从人身体穿过,几乎将棺木里的年轻人捅了个对穿。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