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太晚,他还有时间。尤金这么想着,在肖诧异的眼神中慢慢地坐了起来,把双手来回地捏紧又松开了。
“医生不允许你活动。”肖伸手制止他,动作却很轻柔。他看得见尤金下颌侧面突出的那条直线,知道尤金现在一定在忍着痛。
尤金只是在试图理解自己这副身体恢复到了什么程度,试着动作之后算是大失所望。在伤口的巨大痛楚之外,他发现自己在发着低烧,整个人的力气耗竭到了几乎见底的程度。
肖看着尤金眉头紧蹙的样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喉咙口。他设想过很多次尤金醒来的场景,对自己发誓说要在仅剩的时间里尽最大的可能来照顾这个人。他还没有见过尤金脆弱时的样子,但在尤金觉得难受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握着尤金的手,小心地将这个人安抚下来。
然而他忘了尤金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喊疼。
肖不知道别人在重伤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但肯定不会像尤金这样,在清醒之后快速地思考起其他的事情。
“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尤金的脑袋向后靠着,闭了闭眼睛,之前的动作已经让他出了一头冷汗。
“最起码十二天。”
尤金似乎是想笑一笑,然而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疼得弓起了背。他控制了呼吸,在缓过劲之后看向了肖:“十二天?下一场比赛就在四天后。”
肖看着尤金捂在腹部微微发抖的手,觉得有人在掐自己的心脏。
他无声地深呼吸了一次,对尤金说:
“医生说你上场比赛的时候伤到了腹主动脉,如果不是急救班第一时间把它强行堵上了,你现在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尤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跟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肖抿了抿嘴唇,然后道:“已经够了,尤金。”
尤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不用再为我战斗下去了。”肖笑了笑,“还有四天,然后就让我被销毁了吧。”
尤金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肖点了点头。
“过去的三个多月,我真的很开心。”他试图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声音听上去也很平静,灰蓝色的眼睛甚至有近似于真诚的笑意。“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能够遇到你,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像上一场的那种结果,我没法再眼睁睁地看着它再次发生。”
“你还有朋友和家人,我不能让他们失去你。”
“真的已经够了,尤金。”
——这番话并不是他的一时兴起。早在尤金受伤后不久,他就做好了让对方放弃的打算。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因为他根本无法面对失去尤金的可能。
他看着病床上的尤金,看着对方终于睁开了的,明亮的金色眼睛。他曾经担心过尤金会这么一直昏睡过去,错过和自己道别。但是现在看来上天的确待他不薄,他还有整整四天。
时间真是一样奢侈的东西。
“所以没关系的,”肖伸出手,微笑着去握尤金的手:“你不用去想下一场的事情了。”
在他的手快要触及到尤金的手时,尤金把手臂慢慢挪开了,脸朝向了另一边,回避了他的触碰。
许久的沉默过后,肖听到尤金说:
“上一场是我的错。下一场不会了。”
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肖的胸口像是被尖锥穿透似的疼,喉咙口也像是被堵了东西:“你不需要……”
“麻烦你,”尤金没有看他,缓慢但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帮我向护士要个止疼泵。”
然后尤金让自己回复到了平躺的状态,背对着肖,整个人微微地蜷了起来。
……
肖离开了,尤金把大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徐徐地调整着呼吸。
他的痛觉神经要比一般人敏感很多,现在几乎要被这个伤口要走了半条命。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拼死拼活的活了三十一年,不想要的伤疤留了满身满背,想留住的东西和人却一个都没能留下。到最后他手里剩下的,似乎除了疼的感觉,就只有关于疼的回忆而已。
实在让人不甘心。
他想起刚刚肖对他说话时的样子,眼睛微微地弯着,声音低沉又温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仅仅只想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而已。
他能够接受这个人不属于自己,能够接受在日后和这个人一拍两散,却意外地接受不了这个人因为别的原因而被迫退出他的生活。
就算命中注定留不住,他也不想让别的什么东西把肖生生的抢走。
他不接受。
……
尤金的病房是有直连护士站的通话器的,肖是在急忙跑出来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因为许许多多的情绪糅杂着堵在了他的胸口,他的思考能力都被打了折扣。
他站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