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的九岁,就是老天爷拿刀把所有跟光有关的东西从他身上尽数劈砍下来的时候。周子舒想象不了,也不敢去想一个九岁的小孩,是以一个怎样的心情趴在父亲的尸体上啃噬,只为了苟且夺回一命,从此以后,以仇为皮,以恨为骨,以血为心,生生将会哭会笑的自己杀了,再造一个无心无情的怪物出来。
阿湘强自镇定的又喝了杯茶,眼眶红红,却是带着倔强,看着一直一语不发的周子舒:“周子舒,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人。”
“你不能这样的,给了一个无知无觉的鬼一颗心,又要拿着尖刀从他胸口剜出去,你不可以的。”
良久,窗外的雨又大起来,一滴一滴砸在瓦檐上,又顺着瓦檐流成一线,到落红遍地的青石板上去。
那模样,倒像是瓦檐在哭。
“他不是什么都要讲求排面,爱张扬的很吗?”周子舒低低吐出这么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念的轻小。
阿湘一愣,却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他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什么?”阿湘听不懂周子舒在说什么。
周子舒抬眼,看着阿湘,眼底通红,眼里却是豁达,与沾着shi意的温热笑意
“信我能再爱他一次。”
那蓝衣老者是鬼谷来的大夫,横眉冷对的朝着周子舒说温客行现在受不得一点刺激,建议两人不要见面。周子舒垂着头,捏了捏手指,问:“我能在他睡了的时候去看一眼吗,就一眼。”
蓝衣老者胡子一吹就要瞪眼,却看着周子舒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尖酸刻薄又吞了回去,半晌叹了口气,摆摆手,出门去了:“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小年轻,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喽。”
东屋是当年温客行说他喜欢住大屋子,不是大屋子住了咳嗽要来的。可周子舒看着床上静静躺着,明明睡着了却也还是皱着眉头的人,莫名觉着,屋子太大了,大的,让人冷了骨头。
“他在鬼谷住的屋子,比这大吧?”
阿湘不知道周子舒问这干嘛,却也还是老老实实答话:“大的多。”
阿湘还说,温客行不爱点蜡烛,每到夜晚,鬼谷最高的那座殿里,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周子舒走到床边,替他拢了拢头发,温客行本身就白,白发一衬,便显得他更冷,冷的好像每一寸血管都上了冻,经年不化一般。
周子舒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看着睡了的温客行,他甚至不敢去抚平温客行永远带着愁滋味的眉头,他怕他弄醒了温客行,他怕自己的出现会再去刺激他。
爱这玩意很是奇怪,只要一遇上它,管你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魔头鬼怪,便都变得踌躇不定裹足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