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摇摇头,道:朕和傅恒说起容音,没什么事。他一愣,怎么不是说容主子么?点点头,又叩头。皇帝睁开眼睛,缓缓地道:夫妇情深,君臣之礼当绝。他不明白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了,傅恒大人确实是因容妃在劝谏劝慰皇上,而皇上由此想到了先皇后娘娘,是以他二人彼此伤心……
那头小公鹿如今长得好大了,圆圆的脑袋,一对漂亮的小鹿角,栗红色的皮毛上生有许多白斑,神气活现!母鹿伤好后便放归了山林,它却不肯去,于是还养在宫中鹿苑里,容妃若无事,日日都要去喂它抱它一回。
容妃点点头,叫罕古丽进来更衣,衣服换好后,又进新煎的胡桃茶并十颗糖水渍的杨梅。接着,李玉给容妃戴上暗金色的彩绣龙凤坤秋,见她眼角晶莹,容貌丰姿,长身玉立,眉黛鬓青,映着白亮亮的雪窗,铮铮殊美,大赞道:万岁爷昨儿赏的这身窄袖戎装并帽子,娘娘穿着最是好看!知她用波斯国进贡的螺子黛画眉,昨日皇帝还赐了傅恒大人一盒,今儿午后,陆文洪就拿了纳兰夫人的信进来,皇帝看时,他瞥见上面的一行:
路上皇后宣他去问话,他便笑回道:皇后娘娘放心,皇上很好,容妃娘娘也见好。袁春望在一旁道:皇上才结束狩猎,容主子又不方便,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李总管,您不要大意,让人趁机坏了宫里的规矩。他立刻敛了笑脸,郑重回道:皇上在行宫起居,去各位娘娘处,皆是按规矩侍奉,狩猎时皇上每日按时进太医所送汤药。这几日,容主子有伤,皇上挂心,不免看顾多些,也只留彩云姑娘在侧扶持,其余宫女并不能入室,外屋由奴才、德胜并八个小太监轮值,随时应传唤伺候,奴才职责所在,不敢稍怠,请主子娘娘放心。说着叩头,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容妃受伤的事……
几年后,皇后突然被幽禁,魏湄接着便被册为皇贵妃,统摄了六宫。李氏再想起这年的事来,不觉十分感慨。魏湄是痴人,自己也是痴人,而魏湄所生的十六阿哥又再伤逝,这其实全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从此便收敛了好些人情世故心,六宫上下都盛赞皇贵妃
岂是黛痕绿,良由圣眼青。
只听容妃道:雪住了,我要去看优优,李总管回殿上伺候皇上吧。李玉笑道:皇上现在‘请训’,傅恒大人在一旁,接着和傅恒大人和德保大人说话,跟前都不用奴才,奴才伺候娘娘去吧?那小鹿仔子可真会亲近人!也难怪您惦记,天儿这么冷还跑一趟。奴才也好久没见了,正好一道去瞧瞧!而且奴才正要去内务府给娘娘重新做牌子。
不由满心欢喜,一瞧容妃其人,即被雨露恩泽之宠妃!而其人品性情可比当年的先皇后娘娘,且从不侍宠骄扈,皇上怎能不爱重于她?
念及此,李玉更生感慨,旁的人他不好说,但容妃娘娘,对皇上,那是绝对真心!万岁爷对容妃娘娘也是一个样儿!还是去年事后,在宝月楼煎药送绮思楼,皇上每日手谕给容妃,嘱她按时进药三次,务必膳前进药,每日又赏她喜爱的各色果食点心,使她喝药,足有大半个月,用了多少上等参……万岁爷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一句话便可决定任何人的生死贵贱,只恨不能加封容妃,委屈了她,如果不是为了容妃娘娘,也不会收阿依。福贵人的事,他知道,皇后心里最是不快,她最忌宫女儿,但主子娘娘也知道万岁爷心里的隐痛,所以她没说话……
某日,他立在藻韵楼门外,君臣两个在明间里说话,听傅恒对皇帝言道:奴才请皇上以礼自节,勿钟情太过……其后声音转低,而皇帝也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又听傅恒低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接着,傅恒开门出来,他见他脸上似有泪痕,默默不语,径自去了,忙匆匆进屋,见皇帝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面极惨伤,不觉吃惊,立刻跪下道:万岁爷千万保重龙体!
容妃只对他温柔一笑,李玉又给她套紫貂斗篷,殷勤整理坤秋的两条带子,一切停当,道:奴才去叫娘娘的暖轿。说着戴回自己的黑色貂皮帽子。便听外面有小太监通传,说延庆斋首领桂元公公来送贵妃娘娘的茶会请帖给容妃娘娘并福贵人。李玉看看容妃,两人相视一笑。
异常,竟伏着一动不动。而皇帝坐在鲛绡窗下,在紫檀行桌后看折子,光照里瞧着,却似清减了好些。
其后,太后也宣他去问话,他说皇上就是紧张容妃娘娘,确实并无大碍,请太后放心。前两日,太后已叫傅恒去问过,傅恒瞒过了卫队是被皇帝故意甩脱的事,并嘱多罗令卫队诸人保密。回京后,皇帝亲自写信,着人送给叶天士,虽只寥寥数语,叶天士一看就明,亲自配药,外用内服,打包并回函一起交付来人,其时璎珞还在家里未返药房,并不知道。容妃说自己要斋戒,叫李玉撤了自己的牌子,他报给了皇后。
自此,令贵妃的茶会遂成定例。如不出宫,三两个月便举行一次。阿依每次都应邀,但她只坐在一旁,伺候容妃。李氏见她不多话,知她语言不通,悄悄问她成了福贵人是不是欢喜。阿依笑答:阿依听主子和皇上吩咐。便再无二话。李氏心里愈加佩服容妃,觉得她将阿依给皇帝果然并非随意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