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月坐在流萤间举杯,直到晁晨阖上门,他才收手,捏着酒樽独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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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雄鸡司晨,二公子玉闲被吊死在灵堂的梁上,早间来扫香灰换香烛的丫鬟被吓晕过去,管家闻声,匆忙唤人,可偌大的庄院跑了个遍,才猛然想起,主事的人已无。
喧嚣惹得时妙曳第一个破门而出,玄蝉则紧随其后,其余人虽惊疑,举止却尚有分寸。出了这等大事,不消半个时辰,传了个遍,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挤在灵堂前,翘首远远望着垂落的牛皮绳。
晁晨四顾,没有看见玉参差,以其武功和反应,不该晚来。
尸体被解下,就放在老大棺材旁的空地上,崔叹凤提着药箱,再当一回仵作,这会子,公羊月也绕其慢走一圈,时时打量四周,似也在思索凶案始末。
时妙曳紧紧绞着手帕,眉目间蕴藏不解,玉家死伤过半,可沧沧与当中关联却仍为谜团。
玄蝉在旁宽慰劝话,朱雀楼的老掌柜护在两人身前,警惕地盯着左右,而双鲤则扒着王泓的腰,好奇想看又不敢抬眼。
只有晁晨一个人,不观尸体,反而凝视着大门。
玉参差其实早至当场,只不过见进出人多,吵嚷一团,便没跟着挤热闹,只在门外眺看一眼,确认死者乃玉闲无误,没有惊动旁人,转身便走。
留意她的人并不止晁晨一个,公羊月听得风声,翻窗追去。
追过莲池水榭,公羊月喊住她,开门见山:“玉夫人,凶手不是别人,其实就是你。”
玉参差猝然回身,目光从头至脚将他来回扫视两遍,既不急着恼羞成怒,亦不冷漠规避,而是莞尔一笑:“何出此言?”
公羊月来回踱步:“你见过二公子,就在后山上。”
玉参差目光一凛,疑他跟踪自己,但却不敢露怯,只中规中矩回道:“这恐怕不能作为证据。”
公羊月侧身,倚靠在假山石上,漫不经心推论道:“其实你早就看不惯他,不止他,还有整个玉振山庄的人。你已非昨日贱奴,他却时时拿旧事奚落你,威胁你,你不忿,所以杀了他。”
“……或许不止他,还有大公子玉关。”
玉参差未置可否,只以袖掩口,讪笑一声。
“灵堂所设之处,离南面的客苑最远,虽远,但却并不偏,左右紧邻下人院子、后庖屋和玉料仓,每日来往人不少。尸体周围很干净,干净到连一点花泥,一片残叶也没有,这说明什么呢?凶手对山庄非常熟悉,熟悉到每一步下脚,绝不留下线索……”
玉参差打断他的话:“杀了他,奴家不就请不到玉佛。”
公羊月目光如电:“借口,不过是脱罪的借口,请不到玉佛,会稽王总不会归罪于你,只会惩治玉家,亦或者归为办事不利,只会轻惩,不会重罚。”
玉参差反问:“奴家何必动手,等他们被查处不可?”
公羊月摇头,又道:“先不说玉振山庄本身就攀附会稽王,不会轻易与之作对,便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鄱阳公主亦在此处,若你不传旨便来个莫须有,便会败露,可你若是传旨,玉家上下畏死,即便再不情愿,也会配合你,你便失去良机,因而必须亲自动手。”
“有趣。”玉参差听过后,轻飘飘吐出两字,端着下巴,露出反思的神情。
公羊月继续推敲:“你先一日入府,借着对山庄的掌控,神不知鬼不觉以惊魂散吓死玉关,再选准时机,入山庄出头主持大局,待一切布置妥当后,再想法子引出玉闲,痛下杀手,嫁祸云窟鬼的同时,替自己洗去嫌疑。”
“没想到为武林人人喊打的公羊月,竟也会为人喊冤?”玉参差打心眼里觉得媲之天方夜谭,笑了一嗓子后,忽然敛起笑意,板正而严肃地问:“你怎知玉闲威胁奴家,噢,原来跟着奴家的是你?”
听她的口气,莫不是早发现有人跟踪,只是兜着一言不发。
公羊月闻言,不由地庆幸,晁晨丢了武功也丢了胆子,想来是没敢跟太紧,因而藏得严实,没撞在枪头上,同时又很感叹,自己狼藉的名声还算有两分威慑力,保不准玉参差曾怀疑是他,而未轻举妄动。
若只是口舌上的欺侮,还不至于要一府不得安宁,当中涉及,恩怨情仇至少占俩,公羊月自认不是慈悲心怀,甚而尊崇有仇报仇,唯一的牵挂只有身边人,于是良久的缄默后,他复才开口:“玉家如何,与我无关,谁生谁死,也非是我断恩怨公平,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论你是报仇还是泄愤,不要牵连其他人。”
玉参差露出轻鄙之色:“呵,不论善恶论亲疏,果真是个魔头。”
公羊月没有动手找她麻烦,而是微微偏头,向垂丝海棠怒放的花丛多看一眼,负手点水掠过池塘,往灵堂折返。
人声渐起,似有人寻着红衣剑客追来,但玉参差并没有着急避让,而是立在远处,待那影子彻底失去踪迹后,方才柔声一叹:“奴家一直在想,山庄里除了公羊月,还有谁能跟着奴家却又不被发现,现在可算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