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边说边写,还给季衷寒开了失眠所用的药。
这让季衷寒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它不过是他诸多心理疾病中的一项。
一场治疗到最后,季衷寒如同被熬干般,轻轻地往后一靠。
他来时还很鲜活,现在却枯败地委顿在椅子上,脆弱的模样,叫人看着都觉得可怜。
虚软的脚踏着地板,季衷寒扶着椅身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林医生,如果真像你说,我是……”说到那个病症时,季衷寒好似说不出口般,停顿下来。
林鱼配合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对,就是这个,那我还能和他……”季衷寒垂下眼睫,他感觉到此时有种强烈的拉扯感。
他知道,一旦林鱼宣布,他不能继续与封戚来往,不管对他来说,还是对封戚来说,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季衷寒甚至没法去想象,封戚听到这话的表情。
会像幼时被林锦甩开手时那样委屈茫然吗,会像在多年前机场他与封戚诀别时,红了眼眶吗?
还是那次他在化妆间转身离开时,封戚露出的心碎神情。
这股强烈的情感拉扯,几乎湮灭了他的理智。
而季衷寒现在才意识到,他和封戚短暂建立起来的关系,原来没有他所想的那么脆弱。
但这股不舍和难受,同时也折磨着他。
他几乎想要逃了,不想听林鱼的医嘱,也不想再治疗这个病。反正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继续下去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出乎意料地,林鱼却说“你还是可以继续与他来往的,但这得建立在他没有攻击性的情况下。”
季衷寒浑身一松,好比一个临刑的犯人突然被释放,巨大的欣悦感安抚了他焦虑的状态。
“他没有。”季衷寒立刻道。
林鱼却摇头道“我说的攻击性,是指他曾经伤害过你的行为,是否会再次发生。”
季衷寒不清楚林鱼在催眠中得知了多少,会已经知道封戚对他做过的事吗?
这让他多少有点坐立难安,他只能说“没事,他……很听我的话,我说不要,他就会停下来。”
林鱼思索了一阵,对他说“或许你能通过他进行暴露疗法。”
他向季衷寒解释,暴露疗法有想象暴露和实景暴露。
想象暴露可以在医院里进行,但是实景暴露比较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以及适合的人选给予帮助。
这种疗法会对心理和生理都产生一种巨大的冲击,但是好处是能够更快且有效地进行治疗。
至于暴露疗法,是需要患者重新面临自己无法承受的恐惧和场景。
因此林鱼说“如果可以,建议你让那位封先生也来医院一趟。”
季衷寒没想到封戚也要来,这件事他本来想独自解决,根本不想让封戚知道分毫。
这好比是一张遮羞布,他不愿在封戚面前扯下。
季衷寒说“为什么要让他来呢?”
林鱼回道“因为如果要进行暴露疗法,由封先生配合你的话,那我必须要叮嘱他一些事情,不然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季衷寒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直到诊疗结束,他都没有与林鱼说要不要让封戚来,以及什么时候叫他过来。
季衷寒没有立刻打车,而是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夜色渐浓,街上行人多了起来,有一家三口,也有牵手的小两口,倒显得他形单影只。
他想起林鱼说,心理治疗最离不开的就是家人的帮助。这几乎要让季衷寒苦笑出声,他如今选择回国不再回去,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远离了家里人。
更多程度的是,他远离了梅玉玲。
封戚当年曾说过,凭什么他家里仍是一如既往,而自己家却分崩离析。
季衷寒却觉得,这种虚假的平和还不如决裂。
梅玉玲做过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如眼中沙,rou中刺,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疼。以至于后来,他根本不愿意待在家中,也很少跟梅玉玲说话。
一毕业就回了国,每次跟梅玉玲的通话都不会超过三分钟。
他有心结,亦不愿意原谅梅玉玲。
手机震动,将季衷寒飘忽的思绪扯了回来,封戚的名字在屏幕上显示着。
他和封戚亲吻的第三天,这个电话号码正式地存到了手机里。
季衷寒迟疑了一会,接起电话,他想封戚询问他为什么不在酒店,他该怎么说。
今日他是知道封戚的行程的,这个时间应该是刚结束拍摄。
万幸接起电话后,封戚没有质问他在哪,只是在那头懒洋洋问他晚上要不要吃夜宵。
这时季衷寒恰好看见有一对骑单车的学生,后一个踩着单车上,搭着前一个的肩膀。
两个人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声洒在街道上,很有感染力。
季衷寒握着手机,对封戚说“你现在还骑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