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清醒了过来——对,目前最重要的是纪峣,他还在手术室里——他走到护士面前:“我就是,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带着口罩,公事公办的模样,对他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你是病人的什么人?是亲属么?哥哥?”
张鹤握住笔的手一顿:“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弟。”
护士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抱歉,不行,他的家属赶得过来么?”
知情同意书被从手中抽走,张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以他跟纪峣的关系,竟然是在生死关头,无法相互托付的。
这个认知像烟头一样,狠狠烫了他一下。
他强自整理了思绪,对护士说:“我马上打电话。”
张鹤觉得自己被劈成两半,一半血压和肾上腺素都在不断飙升,心脏咚咚狂跳,手抖得握不住手机,不断想着纪峣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另一半却空空茫茫的,思维飘忽发散,甚至还有闲工夫想:这下,他终于不用瞒着纪峣的性向了。
他终于可以把纪峣从柜子里扯出来,终于可以告诉家里人,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怕这个他们共同守着的秘密被发现了。
如果他早点告诉他们——如果早点的话,那后果再差,会差过现在的情况么?
无论如何,他总会陪着纪峣一起承担的——所以纪峣到底在怕什么?
正当他准备拨电话给纪父的时候,那边又从手术室里匆匆出来一个护士,在之前那个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就一块进去了。
“怎么回事?”张鹤问。
“患者忽然醒了,要求自己签字。”
张鹤瞬间明白了,纪峣还是不愿意说。
他瞪着手术室的大门,蓦地攥紧手机。
手术室外面的灯亮了一整夜,张鹤也跟着站了一整夜。温霖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动都没动。张鹤懒得理他,就专心等结果,至于剩下怎么办,如果……
不,没有如果。
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快清晨的时候,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了,满脸倦容,神态确是放松的,张鹤心里的大石落地,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才发觉自己已经站都站不住了,他滑坐在地上,脑子里充斥着劫后余生和心有余悸。
他刚要去办手续,就见温霖站起来:“我去吧,你留下来陪他。”
他的办事效率很快,没一会儿就把纪峣的病房转成了高级单人间,然后开车去拉了一堆纪峣惯用的生活用品来,把昏迷中的纪峣布置的像是个睡在玫瑰花瓣中的睡美人。
弄完这一切,他就出去了,张鹤还以为他走了,结果出去叫护士时才发现他就在阳台那站着,窗沿上全部是烟头。
张鹤心想这他妈到底在搞什么,回病房发现纪峣已经醒了,大概是麻醉过了,疼醒的。
张鹤没功夫跟他扯别的,劈头盖脸地问:“你这伤,瞒是瞒不住的——医生说你得躺一个月。你知道么就这一上午,你的秘书已经打了七八个电话了,你的公司怎么办?我当时脑子全是乱的,顺口给干爹说你被抢了,他和干娘正在往回赶,你在警局有认识的人么?他们肯定是要报案的。我爸妈也急得不行,大概下午就能到了。”
张鹤一毕业就进了家里的企业,干了四年,不比纪峣空降,现在已经很有威信了。二老乐得清闲,把摊子给了他,夫妻俩旅游去了。
纪峣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公司没了我还有我爸,我爸回不来还有我妈,正好昨天我才把项目做完,没问题的。至于我爸妈那边……把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给刘队,这种案子都是他负责,不用报案,我给他说说,让他糊弄糊弄二老就行了——真亏的他们俩不在国内。”
“至于其他的……”他疲倦道,“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虽然之前就猜到了纪峣的意思,可当纪峣明确表示还要继续瞒下去的时候,张鹤还是差点没把手机摔了,他想质问纪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他忍住了。
这两句话像是耗费了纪峣全部Jing力,他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张鹤。
张鹤就窝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打盹,高大的身体委委屈屈地缩着,眉头紧锁,不知道因为姿势还是他的缘故。
纪峣差点没看笑了,一扭脸,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人,正是温霖。
温霖看着他,是他自少年起就看惯的、被如珠如宝般看待的神色,温柔地唤他:“峣峣。”
就这么一声熟悉的轻唤,让纪峣的眼泪顷刻掉了下来。
温霖回到了家,正伏在厨房的地上,清理昨晚留下的血渍。那些血ye经过数小时的氧化,已经凝固在地板上,变成了暗红色。
他机械地处理它们,脑中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纪峣宁愿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捅,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他就一直等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