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立刻向前,贺琮在外面骂了什么,他已经听不真切了。
自从他上车,祁宴的目光就附着在他身上,牢牢注视着他的每个表情。
夏薰不想被他盯着看,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把脸扭到一边。
车厢就这么大,就算尽力躲避,依然处在他势力范围内。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抓到夏薰。
夏薰很戒备,双手收拢在袖子里,假装目视前方,用余光注意着祁宴的一举一动。
祁宴穿着官服,想必是刚回府就听说夏薰不见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出来寻他。
他的右手缠了一圈纱布,过了一夜还在渗血,可见伤口不浅。
他朝夏薰抬起手,在空中停留片刻,慢慢放在膝头。
他好像想说什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还是夏薰先按捺不住:
“我出来没多久,中书大人就知道我不见了?还能准确猜到我在贺府上?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我自愧不如。”
祁宴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
“不要叫我大人……”片刻后,他慢慢松开手,“不要叫我大人,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夏薰冷冷道:
“那我就不知该如何称呼您了。”
“……从前……”祁宴顿了顿,眼神隐约透露出渴切:“从前,你不是一直叫我的名字?”
夏薰用沉默表示不情愿。
气氛迅速冷却。
祁宴不依不饶,直勾勾看着他,好像如果不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绝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还是夏薰让步。
“那就叫您,您现在——”
祁宴神情更加冰冷,夏薰不得不改口:
“你现在身居高位,直呼其名实属不妥,恕我不能从命。”
祁宴叹了一声,紧绷的姿态逐渐放松。
夏薰追问:“还请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祁宴长呼一口气,慢慢舒展身体,斜靠着车窗,脸上渐渐浮起玩味的笑意。
夏薰看着他的脸,略有怔忪。
他们之间夹杂着复杂的恩怨纠葛,还有许多年无法追溯的时光。
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承认,祁宴确实生得英俊,举手投足间眉目流转,顾盼神飞,让人忘之心折。
那时,夏薰为表象声色所迷,几乎毫不费力就喜欢上他。
如今,祁宴轻声启口,对他说:
“因为你叫我中书大人。”
夏薰一愣:“怎么又重新提起——”
祁宴拈着袖口,侧头看他:
“我三个月前才被提拔为中书侍郎,消息传到窦州,再快也要数月。昨天是你来京城的第一天,没有接触任何外人,一见到我,却能准确叫出我最新的官职,说明京城里肯定有人与你互通消息。”
夏薰瞠目:
“那……你又如何知道,与我通消息的就是贺琮?!”
祁宴不慌不忙,缓缓道:
“从前你不喜交际,京城贵公子中,与你相熟的只有贺琮一个。”
惊讶之余,夏薰很是后悔。
他还是放松警惕了。
在祁宴面前,再小的破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沉默片刻,祁宴突然问:
“你一直和贺琮有联系?他是不是……从最开始就知道你没死?”
夏薰咬牙承认:“……是!”
祁宴的神色蓦然黯淡下来,眼瞳里的光,如chao水般退却。
他的手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慢慢握紧,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他语气沉重,说话很是费力:“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他垂下头,紧闭双眼,满脸灰心。
夏薰不再看他,侧头看向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透过窗纱,显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对祁宴说:
“贺琮得知我的死讯,要来殓我的尸骨,他爹说,如果他再和夏家扯上关系,就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可他还是来了,他一来,就发现了。你比他敏锐太多,如果是你来的话,你也会发现……可惜……”
夏薰表情平静,语气萧索:
“想必,你那时没有这样的功夫……那时的你在做什么呢?我猜,你扳倒夏家,应是加官进爵,春风得意,在朝堂上风头无两,大概已经忘了,还有夏薰这个人吧?”
祁宴倏地抬头,想要向他解释,迟疑再三,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挣扎良久,最终只以无言回应。
衣袖盖住他的手,所以夏薰没有看见,祁宴的指尖嵌入掌心,昨夜被他割出的伤口裂开,血从绷带缝隙涌出来,流了满手。
马车碌碌,绕过街角,驶进一条安静的街道。
这条街只有两户人家,经过破败的夏宅,就是祁府的正门。
夏薰受不了车里沉闷的气氛,不等停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