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是一个浪漫的地方,他们敬重鬼神,对于百越的印象只有断发文身这一条,因此默认那里的人行踪会比较诡异。
像乐师这样身世扑朔迷离,Jing通各种乐器的人,跟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在炤君房间里的“俗世奇人”挺熟,他们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宫人们觉得这俩人可能使用另一套语言体系交流,甚至怀疑靠作法沟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
周郢隔了几天,搬了一张古琴过来,他问周琰想不想听他给楚王奏的乐是什么样的。
周琰嘴硬说不要,周郢笑而不语,自顾自给他弹了一段。
雅乐中正和平,典雅纯正,听了让人昏昏欲睡,周琰和年幼的炤君一样,毫无高雅音乐鉴赏能力,听得直接听睡了过去,等周琰醒来的时候,二哥又不见了。
好几天反复之后,周琰开始慢慢适应了二哥的行踪不定。
尽管周郢经常会短暂从他视线中消失,但周琰开始了有规律的生活,每天定时吃饭,到点就睡觉,这大大改善了他焦虑不安的Jing神状态。
在乾国的时候他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整夜整夜地失眠,日子过得颠三倒四,但在这里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有平静的生活,他在持续不断的恐惧和失控中获得了短暂的休憩,尽管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时常浮现,但他开始试着控制,不那么极端地发泄到二哥身上。
他开始学着变得温柔一点,他知道周郢并不喜欢被强迫,所以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拉二哥的袖子,向周郢发出请求:“那什么,你现在有空吗?”
但有的事讲究的是情调,风雨大作时紧闭的门窗,凋零的紫藤花,或者是青烟暖帐,一本正经的问话,并不会增加情调。
在周郢接二连三的拒绝之后,周琰开始隐约地意识到了问题在哪儿。他发现不经意间的触动往往最是诱人,就像他感受过的最初的诱惑,就来自于指尖轻触到的震颤。
周郢抚琴余音的震颤绕在梁上,他的手指从古琴上垂落时,指节微微弯曲,就像Jing疲力竭后会不自觉地手指微曲;棉被上香薰的余味,要比他身上的味道更淡雅一些,他每次出去之后,身上都会沾满强烈的木香,每次周琰拥抱他的时候,都觉得房间里点着火,带着燃烧后的余温和尚未散去的香气;还有窗棂上那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挡不住月光如水地照进来,隔着隔纹留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他们就像水中的鱼随着波纹,深深浅浅地荡漾开去。
周琰捉来很多的萤火虫,在香炉之上抹了一点花蜜,这些萤火虫就聚集在狻猊的头顶发光。
很多萤火虫聚集后会一齐闪烁,在幽微的月光下发出金绿色的光芒。
周琰喜欢在这种光泽中看周郢的眼睛,那双蓝绿色的眼睛要比萤火虫的颜色深一度,牵着他陷入一种更深邃的暧昧,不断陷落与沉沦下去。Q⑨①④ ⑧⑨⑤⑨
第49章
炤君不再像往常那样在睡前能听到周郢的琴声,几天过去后,他有些怀念乐师的小调。
炤君还没有见过周琰,他对周琰有一定的抗拒,周围的人越是夸得天花乱坠,他越是感到抵触,于是就让他跟乐师这么待着,也不采取什么措施。
他对周琰匆匆一瞥的印象,只有一个离去的背影。
但他知道周琰很高,比一些大臣都要高,让他十分自然地和那个神秘而充满压迫感的梦联系在一起,并且他敏锐地察觉到,周琰出现的那天,乐师的状态跟往常完全不同。
乐师对他说话的方式,不像周围的人那样唯唯诺诺,当天早上尤其明显,那种锋芒和敌意冲自己而来,这让年幼的君王感到威信被挑战,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悦。
一个人年轻的标志,就是沉不住气。炤君不知道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比较优秀的品质不是要处处彰显不容侵犯的权威,而是学会让一些事情烂在肚子里,永远都不要说出口。
炤君忍气吞声一个礼拜,终于决定报复,他当天晚上强行将周郢留下,为自己奏乐。
周郢非常谦恭地告知炤君,自己的琴落在住的地方了。
炤君面色沉沉,开口讥讽:“你觉得本王大殿里只有一把琴吗?”
炤君招呼了几个宫人,很快便将一把瑟抬了上来。
周郢坐在瑟前仿佛一块石头,他没有主动奏乐,而是劝诫大王:“大王,瑟多为宴见宾客所用,在此演奏,恐有不妥。”
炤君一瞬间怒从心起:“明知要为本王奏乐,你为什么不把古琴带来?”
“我不是刚才给大王演奏过了么?大王如果觉得排箫不好听,那我在此向大王谢罪。”
炤君听出这话里有轻微的嘲讽,这让他更加不悦,他憋着一口气迟迟未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找这个茬,他恶狠狠地拍着桌子,大声咆哮起来:“我让你现在就奏乐!随便你演奏什么,反正你必须为本王奏乐!”
周郢倒也不拒绝,既然炤君要求,他也就随手谈了一曲小调,不料一半便被炤君打断:“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