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听清那人说了些什么脏话,总之四十多岁的主管突然过来,拎着他的领口就去了燃火房。
不是厨房,是府内用来焚烧东西用的燃火房。
“臊眉耷眼的玩意儿!给我把府里所有的柴火都烤干了!烤到能烧为止!”
“不烤完不许吃饭!”
裴郁离背过去抹了把泪,他知道,今天一天的饭又没了。
南方shi乎乎的天气,柴火总爱受chao,点不着火。他一个人坐在小屋子里,一边哭一边烧,可就是怎么都烧不着。
那一天的饭没了,觉也没了,还白白挨了一顿打。
在那之前的一个月,他才刚高高兴兴地过完八岁的生辰。
后来,几乎每一年都要来好几遭,管事的好像跟柴火有仇,也跟他有仇。
明知道无济于事,偏逮着他去烧一躺,再以此为由头把他扔到少爷们面前去领罚。
惩罚的方式多种多样。
有时候,他们会在他的手臂两侧绑两颗苹果,谁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射下来,谁就赢了。
没有绑在头上,因为少爷们也怕弄死人,还怕把他漂亮的小脸蛋刮花了。
有时候,他们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生吃海货,喝海水。
每次都会搅得他胃里疼,半夜打着滚地睡不着觉。
八九岁的时候,裴郁离还会辩解,会委屈,也会哭。
可到了十岁之后,他明白了,不是他的错,只是整个李府都针对他一个人而已。
燃火房的日子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捱了,他渐渐地也学聪明了一些,知道留一把柴火丢到为数不多的阳光下,勉强使其派得上用场。
小小的火苗在眼前燃起来,也在心里燃起来。
他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想把整个李府都烧干净,让那些比鬼还不如的人都变成真正的鬼。
十一岁的某一天,他开始想办法。
他知道再过两年就是李府千金及笄的年岁,十五岁的生辰一定会办得十分热闹。
到时府里就会有许许多多的酒水。
上一次李夫人的寿辰就有许许多多的酒水,这次一定也错不了。
裴郁离开始了与墙为伴的日子,每日里都会有不被盯着的时间,比如一日三餐时,比如夜里。他总拿藏起来的小铲子去墙边刨啊刨。刨得不明显,就几个小塌洞,土质松的时候,互相之间能沟通水流还能渗水就行。
他们外院的仆从不进内院,他也从未见过那位千金。只是听说是个病秧子,自小到大靠药续命,被李大人和李夫人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养。
管他呢?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终于到了翘首以盼的那一天,李府热闹极了,来恭贺的人也有很多。
客宴办完,下人们都累得够呛,晚上还得办家宴,就连外院的下人们也都被叫进去帮忙了。
裴郁离主动帮着搬酒,趁着外院冷清,偷偷摸到墙边,顺着墙与地的接缝往里灌。
外院的围墙很长,裴郁离弯着腰动作了许久。
那夜的月光被云层掩盖,微风也是静悄悄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突然,背后有一道声音。
“你在做什么?”
裴郁离捧着酒坛,心慌意乱间连舌头都要咬破了,猛地回过头去。
“咳咳——”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似乎有什么带着苦味的东西在往嘴里灌。
那道声音消失了,酒坛消失了,围墙消失了,风与月也消失了。
“不行啊,”窦学医用布巾堵着他的嘴角,那雪白的布巾都快染成褐色了,“这药就是神仙药,也得他喝得进去才行,这根本灌不进去啊。”
药汤顺着裴郁离的脸不住地流,打shi了棉被和枕头,可就是进不到嘴里去。
寇翊的胸膛起起伏伏,屋子里本就热,他的额角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对窦学医道:“你的竹筷呢?”
窦学医药箱里常备竹筷,是为了怕病人咬着舌头,应急用的。
他急道:“竹筷是给他咬着的,他现在全无意识,竹筷有什么用?”
“给我。”寇翊言简意赅道,“要两根。”
窦学医不再废话,翻出两根就递了过去。
就见寇翊丝毫不客气,竖着往人嘴里插,暴力捅开上下齿,便用两根竹筷一上一下抵开了裴郁离的嘴。
他那竹筷的深度只怕是直接把嗓子眼儿都给撑开了。
窦学医头皮一麻,赶紧顺着筷子往里倒药汤。
他的动作比起寇翊来说当然轻柔许多,可药汤还是呛到了嗓子眼,裴郁离咽不下去,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
“继续灌。”寇翊铁石心肠到了极点,握筷的手连一丝动摇也没有。
窦学医满脑袋都是热汗,拧着眉往里灌。
他十分担心药ye呛入气管导致呼吸困难,可现下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费尽力气,终于将那一碗汤药全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