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遗憾本身,正因为再也无法被彻底完成才能称得上遗憾。
它就像一道横在手腕上的疤,世上所有良药都无法淡去,唯一能寄托希望的,只有时间。
“就这样吧,盛间。我现在不是还活生生地坐在你面前吗?你不必再因我的事内疚,你的人生还很长,要向前看。”
叶知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安慰,可盛间却是越听越心凉。
如果叶知离还愿意怨憎,愿意捅上他几剑,说明他在对方心中还有些地位,他是特殊的。
可叶知离却早已将他放下,如同丢掉了什么负累,一身轻松地走出好远好远。
他慌忙地为自己争取着机会,唯恐迟那一刻就连叶知离的身影都看不到:“不止是愧疚,我对你,不止是愧疚……”
叶知离闻言却笑了,一双本就较旁人浅上许多的眸子在月光下愈加澄澈:“不止是愧疚,又能有多深的喜欢?如果真的足够喜欢,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如果真的足够喜欢,绝不会不在外人面前给他一个名分。
如果真的足够喜欢,绝不会一次又一次看他难过仍然无动于衷。
盛间失语。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叶知离起身朝下山的传送阵走去。
他脊背挺直,肩膀上落着月光洒下的清辉,像是已经完成了来此处的目的,表明了要划清界限的立场,劝也劝过了,于是也就卸下了一桩心事,连步子都稳中带着轻快。
盛间遥遥看着叶知离在枫路间越走越远,在那道身影消失在尽头时,有风携着一句极轻的话穿过层层霜白枫叶送到他耳边,那声音太过缥缈,恍若一触即碎的错觉。
“盛间,放过你自己。”
山巅,月下,院中。
盛间守着没有任何余温残留的冰凉桌凳,独自坐了一整晚。
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确认自己对叶知离的心意。
他喜欢这个人,爱这个人,也只想陪着这个人。
既然他的解释叶知离不信,那他便做给叶知离看吧。
*
玄涧阁的庆功会只是阶段性的庆功,妖魔潜伏在人世间的数量绝非仅有三千。
何况战事将了的假象已经彻底撕开,妖魔借人体潜藏人间的杀招被破后,迅速调整战术开始反击,仙魔之间又起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
为了扫清这些妖魔,阁内的一众主力大多数时间都是外出状态,而盛间每次去和归,都要向叶知离报备。这种上辈子在一起时都没有的待遇,让叶知离很有点不适应,然而怎么拦都拦不住,也只好由着盛间去了。
平泽镇上梦魔身披斗篷,头戴面具,幽幽地潜进他的梦中,还被盛间斩去了大半修为,只留下一句“你可知你为何能重生”,着实让他疑心。
为了调查自己重生的真相,在其他人外出的时候,他也跟着去过几次,只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那梦魔也不知道是被盛间吓怕了,还是修为尚未恢复,一次都没有再出现。
在这么些天冒险的过程中,他的修为倒是向上提了好几个台阶,没事了就坐院里修炼,或者记录一下玄涧阁众人的辉煌事迹。
他下笔很有分寸,该写的写,不该写的半个字都不会提,每次都说敷衍不敷衍,说认真也不认真地囫囵了整张纸给仙盟送去,完成着一个联络使的本职工作。
他写这些东西从不避着谁,甚至还会参考当事人的意见。
玄涧阁的一行人像是看中了他泡茶的技术,忙完了都会来到他的小院坐会儿,几个人坐一起说说话,只是因为妖魔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人已经好些次都没有凑齐了。
这天半佛圣人刚从外面回来,施完净尘术后就直接跑到他院中喝茶,姚乌为治疗伤患熬了好几天夜,睡过一觉后仍显得有些萎靡,懒懒地躺在他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
盛间也在他院子里,坐着离他最近的位置,忙里偷闲地喝着茶。
半佛圣人跟叶知离念叨着此次出行遇见的一些情况,听得叶知离忧心忡忡。
也不知道妖魔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退去,好让人间得回从前的平静。
几人正在这儿说着,忽然有位低阶弟子扯着嗓子往院子里跑,那弟子一身绿衣,显然是医堂的人。
“姚堂主!姚堂主!”
姚乌恨恨地睁开眼,知道又出事了,只是仍不肯认命从椅子上起来。
叶知离见那弟子跑得太快,进来时还差点让门槛绊了一跤,扶着膝盖连气都喘不匀,不由倒了杯茶递过去:“别急,慢慢说。”
那弟子接过茶水一口饮尽:“多谢联络使。堂主,别睡了,大事不好了!”
姚乌犹如一条死鱼:“怎么了?”
弟子:“徐堂主被妖魔抓去了!”
姚乌死鱼打挺:“什么?!”
叶知离也跟着一惊,徐宋可以说是新一辈剑修里最有前途的新秀,修为相当不俗,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妖魔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