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景同从怀里掏出方手帕,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绣工却是拙劣,一对鸳鸯硬是绣得像是对没脚的鸡。
他温柔地替于晚音擦了擦眼泪,声音里掺杂着认命般的叹息:“晚音,我也是入魔后才知道……妖魔,没有转世。”
于晚音愣了片刻,不解道:“什么叫没有转世?”
“我们人类……”像是想到自己已入了魔,楼景同的话短暂一顿,将于晚音拉到自己旁边坐下,“人类转世的时候需要三魂七魄俱全,可一旦入了魔,死后魂魄便无法凝聚,无法凝聚便渡不过那黄泉水,也就没有转世轮回一说。”
于晚音颤声道:“那……那你的魂魄,会去哪里?”
楼景同神色里也有些茫然:“不知道,大概会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吧。”
于晚音喃喃:“西来宫里的法阵,是你为了转世?”
楼景同点了点头:“是,不过显然没什么用,这么些天了,法阵仍然完不成。大概是天命如此。”
“不,我不信命……那个法阵……”说起法阵,于晚音终于想起亭子角落还有个外人,连忙看救命稻草般看向叶知离,“联络使!联络使你在法阵方面天赋异禀,能不能救救景同!”
叶知离正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从看到悲情戏开场后脸上就一直近乎漠然。
他好端端地被从养宜轩移到这里,背后黑手肯定有其用意,这下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原来是想让他帮忙送楼景同入轮回。
可别的不谈,妖魔没有转世的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到。
“你说人类入魔死后,魂魄便无法凝聚,那天生的妖魔呢?”
楼景同苦笑道:“我也是刚入魔,天生妖魔的事不清楚。”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后便不再做声,向后一倚靠在柱子上,闭目养其神来。
于晚音怎么都没想到叶知离会是这种反应,眉间飞速闪过一丝疑惑,复又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哀声道:“叶联络使,你曾经说过,‘天生妖魔聚集乃是其天性,修士入魔再与之为伍,实在是有违本心’,可景同他未曾害过人性命,那些被抓来的百姓和修士全都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肯救他?”
叶知离睫毛规律地扇动着,那双充满无辜感的下垂眼一旦闭上,原本看起来温润的面容在血月光映衬下显出了几分让人陌生的冷淡与疏离。
而他的声音与他的表情别无二致:“你这是要承认怀元居的那三位西来宫弟子死于你手?”
于晚音声音一顿。
叶知离轻笑着抬眼看去:“让我猜猜你还打算说什么。
“先将我弄到这亭子里演一出诀别的戏码,若是我像个傻子一样帮忙最好,若我稍微聪明一些,接下来就该和盘托出,用真情来打动我,毕竟我这人耳根子软,楼景同又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猜得对不对,奚乐将军?”
于晚音迷惑道:“叶联络使,你在说什么?”
叶知离从栏杆上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桌边:“你曾感慨过,‘心地纯善者被逼入魔,手染鲜血之辈却仍是人身’,我原以为说的是楼景同和他那三位师弟,后来才明白,这话说的是楼景同和你。”
昨日姚乌认出了陆妄尘画的画像,那画中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修,家中有些人脉,姚乌恰巧给她调理过身体,也就知道了女修身上的一桩惨事。
原来这女修曾经爱上过一名男子,愿意为男子舍弃一切,结果却被狠狠背叛,恨意之下,女修向当地有名的传说——喜乐女祈福,没过多久,那名男子便惨遭杀害。
这位喜乐女专杀天下负心汉,修为高强,行踪不定。
偏偏女修想最后看看男子,恰巧偷见到了喜乐女的面容,画作小像带在身上。
在知道于晚音还有个“喜乐女”的称号后,其他事情便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于晚音回来的第二天,奚乐便能率千数妖魔入驻西来宫,后来又能抓到那么多修士。
为什么楼景同虚弱至极,人之将死,却能被留到最后,又和奚乐一样不见踪影。
为什么妖魔对他们的行动仿佛了如指掌,还刻意蹲守在重华殿外,话里在提醒要救人就得去找钥匙。
这一切都是于晚音计划好的,她想利用阵法将楼景同投入轮回,所以抓了许多人来实验法阵,结果水平不够,也不知是有意抓了徐宋引他过来,还是见他过来后有了希望,便想办法将他引到这山巅亭台,演戏给他看。
随着他一点点说出自己的推测,于晚音脸上的悲伤也一点点褪去,脊背缓缓挺直,下巴也稍稍上扬,呈一种自然的俯视之态。
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将奚乐终于现出了影子,原本温婉的眉眼全都泛着凌厉,威压也直向他逼来。
如果不是刻意施加灵力,一般威压的原理都是以自身的修为让人恐惧,可他在盛间身边近距离待了几十年,怕什么都不怕别人修为高强。
他甚至和声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