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树知道,张泽可能不能继续在这儿读书了。
因为最近隔壁越发闹得厉害,杨婶子经常和张叔吵架,原因是张泽的弟弟张玉如今已经六岁了,到了该进私塾的年龄,可是家中已经负担了张泽的束脩,再也负担不起第二个人的。
进学几年,张泽已经识不少字,杨婶子不想再让大儿子来学堂了,可张叔不肯,隔壁因此吵得天翻地覆。
其实张树不是很明白杨婶子的想法,因为夫子说张泽今年可以下考场了,考取童生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夫子自己二十岁才考上童生,如今张泽才十一岁,便得了夫子一句很有可能考取童生的话,这可是别家孩子都没有的赞赏。
家里出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才,杨婶子却不愿意让张泽继续读书了,他听到娘亲悄悄和爹爹说隔壁杨婶子是不是傻了。
要么就是疯了。
连张树都这么认为。
可这么大的事情,张泽消瘦的脸庞竟然一片淡然,仿佛众人看重的科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张树暗暗咂舌,感叹张泽淡定得不像个孩子。
张树自己是那种每天被夫子批评的对象,每天被那厚重的戒条一打,再加上家中条件困苦,早就产生了不想读书的念头。
他学的不好,不学也不觉得可惜,可母亲不准,说是就算砸锅卖铁也要送他读书。
还没到家中,张树远远看见妹妹小花儿坐在自家院门口等着自己,天边的云彩红彤彤的,跟妹妹的脸蛋似的,只是妹妹眼睛不似即将落下的太阳Yin暗,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张树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哥哥今天学了什么?给我讲讲?”果然张树手臂还没从嘴角处放下,就被妹妹拉住了衣服。
张树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子,今天他一直在想怎么退学的事,根本没认真听课。
比起刘秀才,张树更怕自己家中的这个妹妹拉着自己问学了什么。
在刘秀才那里挨骂挨打,过一会儿他就能活蹦乱跳,要是妹妹问他学了什么,他不能讲个一二三出来,妹妹准要同自己哭闹,不仅烦人得很,而且让他觉得愧对父母的期望,偏偏他又舍不得说妹妹什么。
张树尴尬地朝院内看去,见娘亲正在院中喂鸡,获救般越过妹妹,快步朝母亲走去,表情夸张地摸着肚子:“娘亲,晚饭好了吗?儿子都快饿死了。”
张树余光看见妹妹撇嘴要跟过来的脚步,赶忙往厨房走去。
饭菜已经放在桌子上,一碗看不见油光的青菜汤和一碗咸菜,然后是四个馒头。不见一点荤腥却是他们家算得上不错的饭菜。
因为不会饿肚子。
父亲张富一瘸一拐地紧跟着走了过来,熟练地将馒头分到已经摆好的三个饭碗中,然后自己端过盘子放在他自己面前。
父亲暗淡的眼神看了眼张树,然后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快吃吧。”
一家人开始用饭。
“还要他读到什么时候?只顾大的读书,小的就不用读书了吗?”果然,隔壁又响起杨婶子大喊的声音。
“大儿子学业不错……”张叔低声反驳,便又被杨婶子抢了话头:“生的净是些赔钱货……”
张树和小花儿纷纷抬起了头,然后收回目光,小花儿将额头上的刘海往旁边一放,将馒头从中间掰开一道缝往里面塞了点咸菜。
“赔钱货”这词在他们这儿并不稀奇,但小花儿从来不知道这个词还可以骂男孩子。
她收回惊讶的目光,见彭氏为自己倒了点菜叶子汤,然后将剩下不的,半饭碗都不到的菜叶子汤一口喝了。
小花儿默默先将汤喝完,然后一点一点吃着馒头。
一边吃一边想:父母亲从来不骂自己赔钱货。
馒头有点甜,小花儿咬了几口便停下来,忍不住问道:“母亲,隔壁的哥哥真的不读书了吗?”
张树这是立马接话:“读书没什么用还浪费钱,当然不读了。”
说完他脑袋立马被彭氏敲了一下。
“那是他娘是个傻的,这一块读书的料子偏偏要给埋了!你不要给我瞎想,你不读书,往后还想着受我们这样的苦吗?”说完彭氏眼神也暗淡下来,瞧瞧看了眼自家丈夫,只觉得嘴中的白面馒头有些发苦。
“是呀,哥哥你不是也说隔壁哥哥学得很好,将来至少像刘秀才一样?那婶子为什么不要他读书了?”小花儿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可难住了屋中的人,都不知道隔壁那杨氏是怎么想的。
小花儿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多话,用手一点一点掰手中的馒头,然后悄悄的看着桌上正在吃的三人,偷偷将另一半放在衣袖中出去了。
还听到娘亲在后面问她去哪,吃完了要把碗给洗了。
小花儿点头说等下去洗,打开不远处的门将自己剩下的一半馒头藏好。
等夜幕降临,小花儿走到和隔壁一墙之隔的地方,偷偷从院墙的缝隙中往旁边看,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