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的小院门口时,我突然转过头去对她说:“我可能以后要去杭州读书。”
第9章 第 9 章
今年新闻类专业的分数线不合常理得高,我本该稳妥的志愿没有填上。是爸爸先看到的录取通知书,我想也好,因为如果是我先看到的话,我会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伸手拿到了我的外套,我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得赶紧跑去找我爸。我过去在常荞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转身下楼去,她还是坚持要送我。
那天下午,我们看了三十页的莎士比亚,吃了八颗李子,坐在窗前吹了一会儿凉风,听着垃圾车欢乐地跑了一路。这是一个快乐的午后,人人都像马拉美的牧神一样快活,而我们分享的童年糗事都不再令人不安,电台里报的新一轮台风好像遥远得永远也不会来。在这个下午,我想我上了一堂关于告别的课程,而我还是那个不听管教的学生。
“不告诉你。”
我听到她在我身后说:“其他我不会去想。”
我拉出抽屉,在里层的一个笔记本里,夹着那天我在沙滩上带回来的常荞抽下的半根香烟。我拿了根火柴,鬼使神差地把它点着。我想可能是受潮了,那暗淡的火光像是病末将死一般,很快就熄灭了。我把它丢出窗外,它在树叶堆里不见了踪影。我突然想起以前读到过的一句话,我们成长得越大,我们就坠落得越深。
我见过无数个落日,透过我房间的这扇小窗,但我从没见过如现在这般的样子。我突然对这座小镇充满了眷恋,我曾经多么渴望逃离这里,可当我真的要远走,坐上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到遥远的哈尔滨时,我又觉得这个潮湿燥热的南方小镇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在那天的日落里,我觉得,或许是获取某些东西,必定要付出某些代价,可是我两手空空,我不知道上帝究竟是给了我什么。
当我哥敲门进来时,他闻到了房间里还没
“没什么,就四处走走,好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感觉常荞在抹眼泪,“明天,后天,都这样,好吗?”而我已经要踏出门外,时间已然紧迫,我无法再告诉她更多。
我才刚来到这里,你又怎么教会我离别。这样做实在太过残忍,可残忍的事情经常发生。
我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吻她。她被我盯得难受了,就问我:“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哈,我还能变得更坏。”
我微笑着问她,其实我还挺想知道她的答案的。我们中间好像隔着很远一样,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知道我的自私,我也在心里想过她跋山涉水来遥远的城市寻找我的浪漫戏码,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如果她能亲口这么说,就算是谎言我也很开心。
我看着窗外的叶子落下,不知是风大还是什么原因,我感觉秋天好像是提前降临了。这个世界,满是一片通黄。或许是落日的缘故,那些楼房、街道、散落的碎屑,所有东西都是黄色的,我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所以,接下来会怎么样?”
而我想我已经做出了我能够做的所有让步,我到底不是一个坏人,我想成为她的最好,不让她伤心,不让她难过,不让她陷入矛盾之中。所以我不问她,你爱不爱我,我对你又是什么,我不会这么问她。我把我们的未来全权让渡到她的手中,她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关于我要远走北方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法停止颤抖。不过这对我的爸爸是有利的,我上了那个他希望我去读的专业,行政管理,因此在那天的饭桌上,他罕见地安慰了我,并表示到远一点的地方看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好像是在和她调情,她被我挑起了兴致,轻拍了下我的脸颊。“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我想她大概是被我吓了一跳。当时的我急迫地想要告诉她一些事情,但我没有什么美妙的秘密、动听的谎言,去让这个美好的午后继续持续下去。我只能把这个早该告诉她的事情复述给她。
回忆起来,我其实是很喜欢常荞那天的回答的,一点也不残酷。当把问题的导向引申到我们各自安全的距离后,当把时间的尺度压缩到我们所拥有的短暂片刻后,我好像是能看见永恒一样。在将来的日子还未降临与到来之时,我们都很好,什么都很好,什么都不会变坏。但当然,我是知道的,她在用某种借口,逃避对我的告别。
他现在正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视机前,电视里在放遥远的战争新闻,有多少人又在今天死去了,停战协议被撕毁,平民区成为废墟,数字还在增加,战火还未熄灭。我的父亲,他好像是饶有兴致的样子,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反复的新闻,我想我不应该去打扰他。
“不告诉我?”
当不幸降临时,我想我会首先质疑,然后放空大脑,很久很久,也不去接受某些事实。
“嗯,那很好。”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才耸耸肩膀故作平静地说。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