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种十几轮的重卡,开过去的时候发出沉重的轰隆声。
姜颂开夜车很谨慎,习惯性地和那些大车保持车距。
一路上他都在吸烟,空调循环开着,但车里一直有散不去的烟味。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顾长浥。
刚走的时候小孩肯定是生气的,有大概一个礼拜没联系过他。
学校那边姜颂从接机到入校全都安排好了,倒是没什么要特别担心的。
后来小孩就开始给他打电话。
就像是邢策说的,一天三顿雷打不动。
姜颂不接。
小孩就每天留言说今天学校教什么了认识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饭,事无巨细。
顾长浥跟上中学的时候不一样,开始和人打交道了。
今天认识一个养蛇的Steve明天认识一个喜欢记日记的Roy。
姜颂反复听着那些留言,感觉自己都熟悉他们了。
但他从头到尾一个电话没接过,甚至一个字的消息也没回复过。
他过生日那天顾长浥给他唱了生日快乐歌,一边唱一边哭。
邢策在一边听不下去,半道上就要关了。
他却无动于衷,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地听完。
顾长浥过生日的时候他在外面视察现场,邢策问他要不要送点什么。
姜颂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多大了还过生日。”
姜颂知道自己很残忍。
但他不光怕顾长浥忍不住。
他也怕自己忍不住。
顾长浥就像是他心尖子上的rou,放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的不舍得不比顾长浥少一分一毫。
但他不能说。
顾长浥是小孩子,他不是了。
在快车道上向超车道变道的时候姜颂察觉出方向盘有一些异乎寻常的剐蹭感。
他刚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车身却向着右边偏去。
姜颂猛转方向盘把车头向回打,方向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向着紧急停车带偏过去。
高速上车速很快,电光火石之间,姜颂还没来得及减速就撞到了前面的一辆小货车。
像是一记猛拳,安全气囊很重地砸到他脸上,他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和金属的刮擦声。
失重感和天旋地转的翻滚接踵而至,手臂和腿骨都在剧烈的磕碰中传来灼烧感。
玻璃飞溅,翻滚终止在一声巨响之中。
疼痛令人清醒,姜颂感觉自己的车可能是从高速护栏冲出来翻下了山坡。
手脚在短暂地失去了知觉之后,泛上来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想检查一下自己的状况,但车身在跌落的过程中严重地变形了。
被挤压在气囊、座椅和车顶之间,他几乎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视野只局限于气囊肿胀的白色和被血渍遮挡的Yin影,以至于冰凉的刀刃贴上喉咙的时候,他以为是濒死的错觉。
“小姜总。”那个声音被变声器处理过了,喑哑难听,“不要再自不量力,这只是一个警告。”
姜颂的声带已经发不出声音,但皮肤被划开的刺痛真实无比。
那刀刃并不锋利,割开皮肤时甚至是磕磕绊绊的,牵扯起一阵阵的呕意,可嗓子里终究也只能发出“咯咯”的气泡破碎的声音。
有温热的ye体顺着他的喉咙一直流进他的衬衫里,像是给他穿了一件鲜红的外衣。
切口处仿佛点了一簇一簇的火苗,沿着他的血管燃烧。
空气里有汽油味和血腥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淡香。
那人很快离开了。
姜颂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死。
失血让体温逐渐降低,一点一点将他的意识带离。
远远的,姜颂看见天边有一架西飞的夜航,闪着红灯慢慢驶出视野。
这一刻他居然是庆幸的。
至少受伤害的不是顾长浥。
至少小崽子没看见。
至少不会吓到他。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邢策过一段时间再告诉顾长浥。
或许那个时候顾长浥有了Steve或者Roy的陪伴,不再那么依赖这一段曾经的亲情,也就不会太难过。
但是恍惚间他又仿佛听见顾长浥在喊他,“姜颂?姜颂?”
他想:不可能。顾长浥在国外。
但是又有那样一只手将他的手握着,很大很温暖。
他什么时候握过这样一只手?
“姜颂!姜颂!”
姜颂紧闭的眼睛微微张开一点,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稍微清醒了几分,能听见医院里特有的哭闹和呼喊声,急救担架车快速推过时骨碌骨碌的嘈杂。
真糟糕。
顾长浥肯定又要着急了。
极轻地,他用手指挠了挠那只握住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