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热,也许是一刻也不间歇的蝉鸣搅得人心火旺盛,也或许是澜沧江丛林密密匝匝的一片绿晃得人心里焦躁,面包车上每个人的头上都浮着大把大把的汗。毒辣的烈阳像一把利剑轻易地穿透了满是灰尘的窗户玻璃,明晃晃地刺进眼睛。
谭晋抹了把头上的汗,转过头去问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常驻洪景市的特种部队队长张汝成。“张队,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张汝成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笑了笑说:“怎么?小谭检坐不住了?”
“嗨,那倒没有,只是我以为从洪景市到小勘县,三四个小时应该足够了吧?怎么我们走了一上午,还好像离得很远似的。”
听了这话,车上几个老兵忍不住都“嘿嘿”笑了起来。张汝成摆了摆手,照着笑得最厉害的老兵头上呼噜了一巴掌,“小谭检,他们一帮子粗人,不是笑话你。我们这趟任务虽然说是从小勘县带回罪犯和解救出来的同胞,但是这些人的关押和安置地点并不在小勘县看守所,而是在澜沧江沿线的特种兵训练基地。”
谭晋眉头一皱,当下质疑道,“怎么会关在训练基地,这个不符合程序吧?”
张汝成倒是没有不耐烦,跟他细细解释:“这次带回来的人有点特殊情况,看守所那边不敢安置,局里特批让我们队来负责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谭晋又笑起来,“小谭检真是名不虚传,一点小细节也要问问,难怪老章这么看重,案子给你一个人也放心。”
老章是洪景市检察院做了七、八年的一把手,跟张汝成也是素来交道打惯了的。现在上头程序上看得紧,办案子动辄强调“程序合法”。为了以防万一,每次出任务都要跟检院借调一两个人手,其实就是面子上的监督兼顾问职责。这次任务重要,他特意跟老章强调了要个靠谱的人来,老章便大手一挥,将自己座下得意弟子派了过来。
谭晋实是洪景市检察院的风闻人物。本科是国内第一级政法院校毕业,大四大年同科好友纷纷投进首府法政机关或是红圈所,只有他看着校招上门庭冷落的西南招聘,毅然决然地报考了云南省公务员,最后落到了洪景市检院。检察长章宗坪守着这块草稞地那么多年,凭空落下一粒金稻子,狂喜之心直如老来得子,把他牢牢捧在手心里。
谭晋也确实无愧于自己的身份,上任以来雷厉风行。一时间洪景市但逢小谭检办的案子,甚至都无人再请律师。只因对簿公堂之时,平时再是牙尖嘴快、能说会道的律师都像哑了火的枪,只能干巴巴地说几句从宽处理的告求,判下来的结果也都尽在意料之中。
老章私下里跟张汝成形容谭晋“胆量过人,心细如发”,说得张汝成心痒难耐。这下好容易有机会把人要了过来,自然对他也是充满好奇,忍不住多嘴两句,也当是一路上解解闷了。
谭晋坐得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其实早就心痒难耐。他年轻,虽然有能力,却没资历。这样的重要案件平时很难能接触到。这次老章让他跟着过来,实则也有些想让他跟着负责后续诉讼的意思。
这案件在整个西北传得沸沸扬扬。澜沧江往国的沿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市,一向是只有耳闻,从未有警方真的入内过。这回历经了五个月的布局,才把眼线插进去端掉了一个窝点。虽然窝点很小,也无什么重要案犯,却实当当是个突破,局里,检方和法院都很高兴,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这起案子。
谭晋又摸了两把头上的汗,朝着张汝成笑了笑,心里却无端端地想起出发前在院里看过的那些照片。简陋的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几盏油灯和破木桌子的地下室,暗黄chaoshi得像要掉渣的墙壁上溅着陈年铁锈一样的黑红色,纸和塑料管包好的灰白色粉末在一片杂乱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整齐。
真正令人惊惧的不是这些,是堆放在墙角的杂草和铁笼子,里面一个个面容模糊蓬头垢面的,赫然是即将被拿去贩卖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