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木原的深处没有海。
有的只是不见天日的深山密林。
从仿佛没有尽头的福慈岳山道往上徒步而行,每踩下一个脚印,都深深陷进shi软的泥土里,像是地底下伸出的一只无形手掌,拽住了前行。
握着木棍与转经筒的男人走得很稳,他好似过于习惯这样跋涉的旅途,年轻的面孔上留有风吹日晒的痕迹,细长的双眼却静如止水,偶尔停下脚步眺望山脚下,身影亦是岿然不动。
沉默得不像一个活人。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少年便晃了神,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往前栽去。
一只手稳稳地横跨过他的腰肢,扶住了他。
浴衣单薄,陌生的体温轻而易举穿透布料,抵达腰间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他克制住不适,低声道谢。
有体温的人,又怎么会不是活人。
少年甩了甩额前的碎发,抬眼看向远方。
“快到了。”他说。
语气里小心隐藏了所有情绪。大多时候,他也寡言少语,但并不显得羸弱,反而是开口说话时那扬起某一个弧度的下颚,给弱不经风的身姿平添了几分气势。
僧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隐约的一片灯火。
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但不知为何,少年从这神情里读出了几分内容。
他向着那火光走去,慢慢道:“不必讶异,这座山里所有的人,都住在这里。”
僧人跟上他的脚步。
“贫僧未曾见过这样繁荣的村庄。”他坦言。
何止是繁荣,远处那一片灯火,足以抵得上任何一个城镇的规模。
“村庄?”少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却又不再言语,他脚步轻快,已没了方才的举步维艰。伤口必然不会短短时间内好起来,但少年挺直的背与每一个步伐,都不见丝毫狼狈。
天色已近黎明,夜幕与初白交融,晨露从树上落下,滴进僧人露出的那一截后颈上,他侧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大树,不知为何,竟有了一分走进另一方世界的错觉。
远远走来一个提着灯笼的黑影,高瘦健壮,身上还配着一把刀。僧人瞥了一眼那刀鞘,便漠然地收回目光,抬起手,低语了一句。
走在前方的少年没有听清,也不打算询问,他毫不在意地往前走着,离那黑影越近,脚步越是稳当。
“葵少爷!”
提着灯笼的人看清了来人的身影,忙赶上前来,看见少年身后的人时,眼睛转了转,却什么也没问。
少年仰起下颚看了他一眼,抬起手便一巴掌扇过去。
“废物。”
那人挨了一巴掌,便跪了下来,什么都不再多说。
少年夺过他手里的灯笼,径直往前走去。
僧人看着这好似无来由的一幕,依然做着他最沉默的模样,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走进这村庄,更能体会到无处不在的异样。
时逢战乱,纵使是在江户,也不曾见过这样错落有致的建筑与街道,更遑论随意佩刀出行。
但僧人面色如常,好似不曾察觉这些。
少年的脚步越来越慢,僧人目光落到尘土里,瞥见了几处褐色的痕迹,他抬起头,跟随前方纤细的背影停在了一处院落大门前。
僧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木牌,“北川”二字张扬又Jing致。
他似是懂了什么,却未表露出来。
而少年站在这扇大门前,挺直着背,沉默半晌,才上前一步,用力推开。
僧人久违地在软塌上睡了一觉。
也许是长久以来的跋涉太累,又或许是这一觉睡得太迟,当他睁开眼,已是又一个深夜。
他皱了皱眉,坐起身来。
片刻之后,他拉开门,一低头就看见了还冒着热气的餐食。
味增汤的气味令他有些不适,但他面色如常地端进屋里,双手合十,默念一声,便拿起了筷子。
饭菜自然是可口的,而这一碗晶莹剔透的大米饭,甚至算得上是奢侈。
僧人却吃得没什么胃口。
他想,这顿餐过后,便是告别的时候了。
因果已了,而他还有漫长的修行之旅。
月上枝头,僧人端着餐盘从长廊穿过,遵照着记忆转过一个拐角,向厨房走去。
院中有一个血红色的身影慢慢走过,他停下来看过去,只见到一个背影。
少年穿戴着齐整的十二单衣,层层叠叠,裹得臃肿,脚下的木屐声一敲一敲,缓慢而又艰难。
分明是女子的装束,穿在他身上,却找不出怪异来,反而如雕如琢,浑然一体。
僧人收回目光,走到了厨房。
这座院落大得空旷,却连一个仆人也见不到,僧人挽起袖子,洗好了餐盘,整齐地放回原处,便挥落衣袖,走出了厨房。
月光比昨日更为清冷,僧人抬头看了一眼,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