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诀不解地看向他。
“他是初三毕业和妈妈搬来的渭城。”李华回忆了一番,道,“那个暑假吧,他提着一把菜刀追了一个男人几条街,把人手砍伤了,最后警察来解决的。”
程诀暗暗惊了一下,这事从来没听叶予北说过。
处理好叶警官的后事,方文慧收拾起一地伤心,带着叶予北搬来渭城,并在小区门口租了家店铺,开起了花店,想今后以此为生。
但生活对孤儿寡母而言,从来都不是容易的。
方文慧在瘦成皮包骨头前,脸俏白,气质沉静,再加上是个寡妇,无依无靠,很快便吸引了街坊间各色心思不正的男人的注意。
一天,叶予北从外面回来,透过花店的玻璃门,看到方文慧正弯着腰插花,而她的身后,一个中年男人靠上来,那只油腻的肥手抚上了方文慧纤瘦的后背,顺着凸起的脊椎骨往下摸索。
方文慧明显怔忪了一下,但也仅是如此而已。
接着,叶予北就见母亲屈辱地涨红了脸,紧咬下唇,继续插花。
叶予北看了这一幕,没有进花店,而是回家拿了一把菜刀,再回到店里后,在男人没反应过来的错愕目光中,一刀劈向他。
男人吓得大叫,用手阻挡,掌心切开了一刀见骨的伤口,他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花店,然而叶予北没放过他,提着菜刀一直追,咬死不放。
最后还是男人一边逃跑一边报警,等警察追上了他们,才把叶予北给拦下。
叶予北杀红了眼,在警察的阻拦下,还紧握菜刀指着人骂:“你他妈再敢靠近我妈试试!”
这事当天就在街坊邻居间传开了,渭城那一带的小混混也有所耳闻——区里来了个刚初三毕业的小孩,狠得不行,敢拿刀砍人。
叶予北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市一中当时的混混头子带着人到食堂,在叶予北打饭时把他的卡从读卡器中拔出扔到地上,然后五六个学生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插队。
叶予北下意识问了句:“你干嘛?”
下一秒,就被混混头子拽住衣领拖过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就这么跟你大哥说话呢?”
高中男生间的敌意很简单,很无聊,也很愚蠢,很多时候,只是一个人单纯看另一个人不爽,觉得对方比自己diao,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就随便找个理由教训一下,给个下马威。
叶予北被扇了那一巴掌后,安静地看了混混头子一会儿,然后突然疯了一样还击,直到把那个男生打出一脸血,还不停手。
李华道:“他那时候不能停,如果停手,以后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霸凌。”
然而在那些混混眼中,叶予北那么做只是嚣张,于是开始不停有人挑衅他,约架,打不过就找人报复,再打架,叶予北的名声越传越广,周边学校里的混混团体也开始找上门,一天都不让他安生。
有不少人在叶予北那里吃了亏,就去他妈妈的花店里闹事,最后花店也不得不关掉。
所以叶予北高一时要么在打架,要么在打架的路上,他非常狠,不得不狠,陷入了命运的怪圈后,他被迫去与之对抗,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妈妈和自己。
到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叶予北终于把十三校里所有的混混团体都征服了,渭城里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横。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说“叶予北之后,再无大哥”。
两人走到护城河的尽头停了下来,李华趴在石栏上,道:“我大哥他,初中成绩很好的,保送进市一中的,但是……后来就没办法学习了,他身边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而且后来方阿姨身体也不好,还住院了,他那段时间经常跑医院,心事也很重。”
程诀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他用鞋底一下下刮蹭石栏底下高出的边缘。
“我大哥不是坏人,他也不是自甘堕落的人。”李华看了眼程诀的脸色,道,“他虽然家境不好,但从来没干过敲诈勒索的事,更不可能去犯法,他突然跟梁三走那么近,一定是有原因的,不过……可能是为了钱。”
程诀抬眼看他,道:“你知道?”
“我猜的。”李华叹气一声,道,“大哥没跟你说,他也不让我说,就是,我们的英语笔记一份都没卖出去。”
程诀抿了下唇,下颌线隐约有点抽紧。
“肯定是姚鸿涛那孙子干的,但姚鸿涛敢这么做,一定是背后有靠山,我觉得那人就是梁三!”李华提到这个就意难平,道,“我大哥老老实实学习了一整年,其实倒不是为了小高考或高考,他就是想赚钱,结果心血全白费了,他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很受打击。”
程诀出神半刻,从衣领里拎出一条项链,底下坠着一颗黑曜石,他看着那块石头,仿佛看到了叶予北深黑的眼。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生日那天,叶予北拿出礼物时的局促和窘迫。
程诀眼尾发红,将石头握进手里,攥得很紧,棱角硌疼了掌心。
妈的,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