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洛看了他的动作,也取下斗篷,坐了下来。
青泽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避开那个将军了。”
殷洛沉yin片刻,道:“你看见那个将军的马了么?”
青泽单手托腮,想了想:“看见了。也不知他堂堂一个将军,为什么骑了匹脸上有疤的独眼马。”
殷洛道:“那道疤,是我砍的。”
青泽眨了眨眼睛,吹了个口哨:“审美不错呐,我觉得那匹马有疤挺帅的。”
殷洛看他一眼。
青泽说话语气吊儿郎当,神情却是听的认真。
殷洛道:“那将军名为呼延宏,自第一次领兵出战就骑着匹乌骓,拿着柄方天画戬,征战多年,未尝一败,获封骠骑将军,可以说是射羿的镇国大将。而这匹乌骓跟着他南征北战,是他的心头至宝。”
殷洛斟酌了一下用语,又道:“早年我征战沙场时,玄雍边境与射羿有一些小摩擦,我曾与呼延宏交战过几次。便有一次,生死相搏,那匹乌骓被我砍瞎了眼睛,自此变成了一匹残马。”
青泽道:“可他现在也还是骑着那匹乌骓,可见对训练有素的战马而言,缺了只眼睛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殷洛摇了摇头:“其后我被指派到别的战场,与呼延宏并未再交过锋,却听说因我重伤了他的宝马,他自此记恨上了玄雍。我继位之后,玄雍与射羿交好,为了回应射羿进献的贡品,也曾派使者回送些玄雍宝物。其中有一样,就是一匹百年难遇的名马,也是当做向呼延宏求和。那匹马莫说当做战马,就算充作御马,也尚有余裕。”
青泽道:“那你们不是两不相欠、一笔勾销了么。”
殷洛叹了口气,苦笑一下:“那匹马怎么被使者带过去的,就怎么被带了回来。据说呼延宏不但一口回绝,还将我痛骂一番,说了些很不好听的话。那使者回来时还带了一肚子的委屈,直对我说那呼延宏目中无人、不识好歹、肆意挑衅。”
青泽道:“看那将军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这般小肚鸡肠。可真不像个男人。”
殷洛道:“你就是个大度的人了。”
青泽道:“我是我,别人是别人。”
殷洛道:“我与呼延宏交战过几次,他是认得我的样子的。若说我被别的将军发现,作为友邦主君,还不算麻烦。可被呼延宏发现,那就要两说了。”
青泽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殷洛喝了口桌上的茶水,道:“呼延宏是射羿手握军权的大将,说话分量极重,连国君也要忌惮几分。据说当初射羿与玄雍交好他并不开心,交好后也从未到访玄雍。这次若是被他发现,少不得要上纲上线,跑到国君那大发雷霆。到时候,断交事小,引战事大。”
青泽道:“玄雍现在是天下霸主,难道还怕与射羿相斗”
殷洛道:“无论大国还是小国,所有奔赴死亡的士兵,都是怕的。”
第34章 射羿风云(五)
“师爷啊, 这是最近第几桩举报窃脸贼的案子了?”
身着枣红官袍的男人高坐正堂,呷了口茶, 悠然道。
殿下一褐服男子道:“秉大人,城东王家的侧房举报原本的正房、城西刘家家主举报和情郎私奔的亲女、城北靳家靳氏举报让相公乐不思蜀的青楼女伶……每家都信誓旦旦说抓住了窃脸贼,被押到了衙门里。算上今天这家,是第十七桩。”
枣袍男人看了看堂下两排人头,又道:“之前那十六桩举报案,举报的窃脸贼有几男几女?”
褐服男子道:“禀大人,一共是两男十四女。”
枣袍男人道:“本官可听说那窃脸贼犯案杀死的大多是男子, 怎么一到报官的时候, 被怀疑的几乎都是女子了?我临祁百姓里,除了那窃脸贼看上的, 就找不出几个模样周正的男子不成。”
褐服男子道:“非也非也。因这世间女子,既被身为男子者轻贱,又被同为女子者轻贱。如此这般,便人人都可轻贱了。自古王朝倾覆,怪的都是美人误国,这次就算不是窃脸贼, 而是旁的迷惑人心的妖邪,被扭送过来的, 大抵也应当是女多男少。”
枣袍男人点点头,又呷了口茶,道:“那本官都是怎么判的呢?”
褐服男子道:“经大人核查,前十六桩都是裹挟私怨、空口指责。因为恶意扰乱法纪, 全被杖责几十棍,罚了些银两,遣散回去了。”
枣袍男人道:“第十七桩呢?”
褐服男子道:“这第十七桩, 现在正跪在堂下,发着抖呢。”
枣袍男人作恍然大悟状,一拍惊堂木,冲台下跪着的一行人道:“城南许氏家族,你们一家老老少少跪在这,是何用意?”
这间方方正正的大厅名唤讼堂,两旁站着手持长棍的衙役,堂前挂着上齐门坊、下及于地的堂帐,掩着六扇中门。堂帐前是一块高高的石台,其上放着一张长条的红木方桌,是为公案,后置一把雕花红木靠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