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真干什么也赶不上热乎的。”
“季岳到底是个什么说法?我可太好奇了,那个季丛一张脸拉得老长——谁敢问。”说话的那个人一定做了动作,以补充他生动的陈述,因为听了他的话,大家都被引逗得笑了。
“你以为有什么?那季丛本来是个孤儿,正巧季岳小时候病得厉害,他爸又是个信佛的,看季丛和自己儿子长得像,孤苦伶仃,就领养回来,想结个善缘。”
人群一静,然后嗡嗡地响开。
“不是吧,那他们长得这么像,就纯属巧合了?”
“别,关键季岳他爸爸不是做烟草生意的吗?那季丛这下,就是直接飞升啊。”
周围立时啧啧感叹:“羡慕呀——”
“就这点事,季丛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那脸色差得好像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真唬人呢!”
“还能怎样呢,自卑呗。”有个人老神在在道。“要是你凭空有张脸和季岳像,其他处处比不上,不得跳脚?”
“你还真别说,人和人差距还真的是大。”之前“有个朋友”的那人感叹道,“我朋友说,他去的时候看见一堆人围着季岳问东问西,季岳还脾气好地一个一个回答,半点不生气。那次好像耽搁了不少时间,麻烦得不得了,他旁边的傅勤和张一蔚都快气死了。”
“哈哈哈,真成。要是我朋友摊上这档烂摊子,我也着急。”
“你说季丛开学那时候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就行了,也不至于大家都急吼吼地跑去问季岳——到头来,屁大点事啊。”
“说到底,我觉得季岳和他爸可能吃亏就吃亏在心眼太好了。我妈就一直说,这年头,就好人一直没好报。”
于是人们又回想起了最初开启话题的人,纷纷打趣道:“孟饶,你也不是没看见季丛那个脾气,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害臊。”
孟饶憋了半天,传出一阵闷闷的声音:“……可他是我舍友啊!”听起来傻不愣登的。
“那可不是,苦了你了,老弟!”有人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一片笑声。
置物柜后面的季丛只在孟饶最初提起他名字的时候,眨了眨眼睛,之后就抬头懒散地倚靠在柜子上,看着地面发呆。
他没接着听完,径直从门口走出去。
艺术楼整体结构是环形,内部的楼层呈螺旋状彼此交叉。建筑中心是一颗三层高的老枫树,枝叶繁茂,颜色深浅随着季节而变化,太阳好的时候,从楼房顶层的空洞中筛落下来,极是光辉。
季丛走出二楼的楼梯口,将要经过拐角的时候,他听见墙的那边传来一些细碎的谈话声。
那声音里有某种古怪而微妙的特质,使他的心脏条件反射般地收紧,他心里忽然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随即,在交谈声还未靠近的时候,两道人影已经先一步从拐角那边走出来,与他迎面相撞。
一看是他,左边戴眼镜的首先嗤笑一声:“冒牌货,又来了?”
季丛冷冷看着他们:“是啊,出门就触霉头,好晦气。”
那边的谈话声也停止了。只听得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傅勤,一蔚,怎么了?”
傅勤眼神落在季丛身上,转头答道:“阿岳,你猜怎么着?——遇到老熟人了。”
他旁边的张一蔚随即抓住季丛的胳膊向外一扯,季丛挣扎不及,便从里边的Yin影中一下子被拉了出去。
从没有想到二楼朝西的走廊里,阳光竟然是这样好。季丛视线里有片刻的发黑,所见的人和物也闪烁绿色的光晕。
他终于看清不远处“第二音乐教室”的标志下面,站着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
他的脸和季丛非常相似,但是那双眼睛平和娴静,还有些微微低垂,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
季岳。
他背后是庭院里茂密的枫树叶,鲜嫩的草绿色,身上衬衫雪白笔挺,浸泡在光河里,真是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以至于一切的劣质品都将会自惭形秽。
看见季丛,季岳朝这边走近几步,朝他点了点头:“你来了。还没有向你道贺,恭喜你,季丛。”
“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季丛说。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季岳微笑道。“季丛,你别太紧张。”
就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
季丛不知道那一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当季岳用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朝自己步步走来。他好像完全知晓了自己的所有心思,眼睛里有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们生来什么都有,看待别人具备洞穿一切的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