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眼角有股奇异的生机,那是一种离经叛道,违背常规的,从畸形里生长出来的神采。
“欸,丛丛,丛丛!”阿嬷见季丛快步往前走,追了几步,但没有追上。
那孩子踏入前门,一个转弯,就见不到人影了。
阿嬷看了看手里的礼服,已经有了褶皱。
多好的料子,多好的版式啊……
她喃喃道:“丛丛,你为什么总是这副性子……”
打开前门后,沿着甬道一直走,经过两边立着廊柱的白色大门,就到了客厅。季丛视线里的一切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灯光温雅地照拂在每个人身上,仆人们手里端着鲜花与餐具,在做最后的准备。季丛穿过他们,按照一条直线往前走,他好像从幽暗的地下,进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地上世界。
走到客厅中央,显然众人都已经注意到他,窃窃私语起来。他的薄夹克外套,黑色套头毛衣,普通的牛仔裤,和一双旧鞋子,一切都看起来那样寒酸。
会客厅的门口正站着季氏一家,正彼此交谈着。季乘原和季岳穿着黑色的套装,季夫人身上是件暗红色的丝绒吊带,姿态雍容。
季夫人听到周围的动静,先转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季丛。
她喉咙里有片刻的窒息,抚了两下手上的镯子,勉强压住声音问一个女仆:“不是让阿钟带他换衣服吗?”
女仆惶恐:“是的,阿钟说一定会让他换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太太……我也不清楚。”
季夫人轻轻揉起太阳xue,显然头疼至极。
季乘原安慰道:“揽韵,你何必和他如此计较?”他换了副严肃的神情,看向客厅中央的少年:“季丛,这种场合,你是要闹事吗?”
“我不想闹事,”季丛看着他,“我只是觉得这种虚假的形式,没有什么意义。”
外面花园里亮起了车灯的光线,客人已经陆续到来了。
季乘原看了看表,显然没有听他说什么,他随便指了个仆人,吩咐道:“带他去更衣室,之后听我消息,再让他过来。”
旁边的季岳上前几步:“爸爸,我带季丛过去吧。”
“什么?”季乘原有些惊讶。
“我想能劝劝他,”季岳笑道,“好教他不要总是这样一副脾气。”
这对父子间有着很深的默契,季乘原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也好,那我们先见客人。小岳,你知道该怎么做。”
季丛盯着他们,有些防备地后退一步,他本能地回头,但发现那道白色的大门已经被合上了,客厅的后边的入口出站了一排仆人,拦住了来路。
他觉得眼皮在不能控制地跳动,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反抗季乘原的命令,但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喉咙像被堵住了。
季岳走到季丛面前,示意道:“走吧。”
季丛一声不吭,朝更衣室走去。
这两个接近双十的少年,几乎并排着走出客厅,他们的身高,体型,还有隐没在那一边的脸,都很相似。季乘原和妻子在大门口远远望着。既然相似,那么比较,就是不可避免的,而你将理所当然地发现,从衣着,气质,和谈吐,季岳都显而易见地,全方面地超过了季丛。
季乘原的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季丛是他们给季岳准备的一个替身。
在季乘原主持事务时期,季家与政府合作烟草贸易,
人脉网络已经延伸进了屏市的各个角落。
季岳是家中独生子,从小体弱,没有办法根治,只能在家里养病,对外瞒得密不透风。
季乘原从一个方士那里得到指点,如果寻到一个和季岳长相相同的孩子,那么他将会替季岳挡过一个灾祸。
你很难解释清究竟什么是对佛的信仰,是像普通百姓那样通过供奉香火祈求一个幸福的来世,还是像季乘原这样,企图借助替身来让自己的儿子从灾祸中解脱。
季乘原在抚育院的院长办公室见到那个孩子。
院长喊了声:“丛丛。出来了。”
那孩子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慢慢地从一个女人背后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