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王良明应了一声,可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停地打着小鼓点。
他知道,按照和武藤事先的约定,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向所有对耕作技术多少了解一些的人,请教请教种地的方法。
而武藤此时的意思,在王良明看来,当然就是希望自己能去询问舒莱曼,让他告诉自己他是从哪里搞来这么些种花的土。
这并不是一件多复杂的事,但让王良明心里有点犯难。因为他在想,究竟应该以什么方式开口问德国医生,会比较合适。
难不成上来就讲,你这土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很直白,可似乎有点不怎么礼貌吧?
王良明正不停纠结着这一问题,一旁的武藤却拍了拍他的肩,不再给他时间,冲他使了个眼神,示意让他先过去。王良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后,磨磨蹭蹭地又坐回了舒莱曼身旁的一个小凳子上,犹豫着开了口:
“舒莱曼先生,那个”
······
‘土从什么地方可以买到’这句话到了他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王良明思来想去,终归是以为,这样讲,太直白、太不妥当。搞不好,还会让德国医生觉得自己是另有所图。
古板规矩的舒莱曼则抬起了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说:“怎么了?什么事?”
“那个唔”
王良明结结巴巴地啰嗦了几句,因为紧张,头脑里变得一片空白,险些把自己本打算问的事情都给忘了。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讲出了句完整的话:“那个您是住在法兰克福吗?”
一说完,他心里就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同时心想,用这种所谓‘曲线救国’的方式,声东击西,是不是会显得更加自然和得体。他以为,由外而内地切入主题,或许也更能让人倍感亲切。
“嗯,对啊。”舒莱曼点点头,自觉有些奇怪,又看了眼王良明。但没多久,他古板严肃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难得的浅浅微笑:“是,原来没跟你讲过这些事,你也没主动提起过。就前天日本人问了我住哪里,我还以为他已经跟你讲过了呢。”
这日本人还真是把所有人的情况都摸得好透啊。王良明不由暗暗慨叹,同时顺舒莱曼的话茬继续问道:“那个地方一定是个美丽可爱的地方吧?”
“当然啦。”
谈到了自己的故乡,舒莱曼难掩内心的憧憬和向往之情。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和花盆,抬起头,目光亦眺望向了祖国与家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感慨道:“每年这个时候,应该是德国最炎热的季节了。不过相比北部的严寒和南部的酷暑,法兰克福的一年四季,气温都很宜人。”
王良明点点头,索性先不再提及武藤打算搞的那些东西,估摸着等德国医生的话匣子全倒空了,再问他那些也不迟。
武藤则非常无奈地瞅了王良明一眼,只好给自己点了支烟,站到了他的身后,将胳膊架在他肩上,跟着听舒莱曼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我们一家总共五个人,我和我太太,两个儿子。他们一个在海德堡上学,一个在杜塞尔多夫念中学。我们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回想起自己的家庭,舒莱曼的脸上写满了溢于言表的幸福神采。而这些事情,王良明先前全部都没有听说过,也没主动询问过,所以自然很新奇。但日本兵早在前些日子里,就跟舒莱曼交流过了这些,可却又不好就此打断他,只得跟着王良明重新听他讲述一遍。
“我们的家地处于市中心,是一栋比较旧,但里面还挺宽敞的楼房。我们的家里,可比这个诊所要大很多。”舒莱曼讲到这儿,便脱下了自己的手套,转身回了诊所里。片刻过后,他抱了一本相册出来。接着,医生拖了把椅子在两个人身边坐下,翻开了相册。
“你看,”舒莱曼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叫王良明过来看。
王良明凑近一瞧,发现那照片上是一个摆满了盆盆花草的阳台。栏杆后面有一扇门,打开后便可进到屋子里。门的上方,有一只个头挺大的鸟正站在被细铁丝吊起来的小杆子上,略微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瞅着对面楼层的镜头,模样十分讨巧。
“这就是我的家,”舒莱曼感慨地说道,同时又用手指不停地抚摸着黑白色的照片,继续对他们讲:“若要是能拍出彩色的效果,就更好了。这些花,还有各种植物,全都是我太太一盆一盆亲自挑选栽培,然后组合着摆起来的。以前,在希特勒还没有上台的时候,市政厅经常会搞花卉大赛。我们家还拿过好几项奖呢。”
“真的很不错。”王良明点头赞许道,目光却盯着那只站在小杆子上的鸟,有些出神。他挺好奇,想向舒莱曼打听下那是什么鸟儿,可却又不太好意思贸然打断他的叙事。
飞行员倒是注意到了他的表现。毕竟,男人很早就摸清了王良明的脾气,当然知道他是想问又不敢去问。瞅着他一副吃不去怂不来的样儿,武藤笑着耸了耸肩,直接就伸过手,指着照片上那只鸟,替他问了舒莱曼:“这个是什么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