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荒寒
这么多天以来连漪最熟悉齐决的地方,居然是他的睡颜。是自己被耍了还是哄睡真的在起作用,连漪也不得而知。齐决从未跟涟漪提起他真正的身体状况,更别说是要他这样“治疗”自己失眠症的原因,似乎是知道自己在连漪面前太过松弛,他要靠一点神秘感抵挡秘密的倾泻。
靠得太近总会有危险。
但噩梦背叛了他。
雨下得很大。
噩梦总是常常跟着大雨一起来。齐决难以理解别人说的“下雨天好睡觉”,伴着雨声入睡,他会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见那片熟悉的茫茫水域和刺骨的寒冷朝他漫过来,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
他惊惶地坐起,发现四周不是浓重的黑暗,灯还没有关,连漪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杯温水。
齐决希望此时此刻他还困在梦境里,希望他此时此刻的狼狈也是幻像而已。噩梦已经足够让他崩溃,更惨的是连漪没有走,他全都看到了,他颤抖、惊惧、无助的样子,连漪全都看到了。
连漪没有开口说话,他递给齐决水,然后用手盖在齐决还攥紧的拳头上,拇指在他的手背轻轻地划着弧线。
窗外滂沱大雨渐渐变小。
齐决如果知道未来这个场景还会复刻无数遍,他应该不会这么懊恼。到那时候他们俩都已经习以为常,他还会下意识地在矍然四顾中找连漪的身影,只要灯还亮着。
贪恋隐藏在夜色和脆弱里。
他不是故意仗着噩梦去依赖连漪,连漪倒是因为这个噩梦而对齐决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他第一次希望能够留在齐决身边更久些。在没有任波澜地相处中,连漪当然想过离开。接受工作是因为弱点,接受哄睡是因为总裁可爱,而这一次,是因为嗅到了秘密的气味。齐决好像总有办法让他留下来。
连漪摸不清齐决噩梦出现的规律,即便不是雨夜,齐决也可能会从梦中惊醒。连漪能做的也只有给齐决一杯温水,告诉他只是做梦。
起色是在那句话出现之后有的。
又是一场“垂死梦中惊坐起”的戏过后,连漪递给齐决水,坐上了床,他靠在床头,离齐决很近。
“我昨天看到在书里看到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连漪咧开嘴笑,“噩梦是用来撒娇的。齐总,你已经浪费不少机会了。”
齐决斜眼看他。
连漪心虚地轻咳了一声,随后佯装严肃道:“告诉我你的梦境吧,就当把恐惧分给我一点。”
这些话对齐决来说,真是清新脱俗别具一格的蛊惑。
齐决到底是没扛住,开始像挤牙膏一样对连漪描述梦境。这次先告诉他有大海,下次是极地,然后是破碎的冰川和孤独的漂流。
“你做的一直是同一个噩梦?”
“也许是吧,这些东西每次都会出现。”
每次齐决告诉他的信息更多些,他们就能有更多的交流,距离在一点一点拉进。
听起来有些荒谬,每天都能见到对方的两个人,居然要靠一个噩梦来拉近距离。
即使没有办法拼凑完整的梦境,连漪已经觉得足够。噩梦是敲裂齐决努力围起来的城墙的元凶,连漪知道自己是唯一站在城墙外的人,他看见齐决真正的脆弱从罅隙中冒出来,带着寒气,他觉得冷。
强烈、荒唐的感同身受。
连漪突然不再想刻意探索齐决的秘密,他夜晚躺在虚幻的星空下面时,脑海里都是齐决惊惧过后疲惫的眼睛。
满目的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