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找谁?”戴着啤酒瓶底的小文职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的重复道。
彭宇按捺着不安,“岳哲,岳飞的岳,哲理的哲。”
小文职在键盘上敲打一番,继而说:“我们这儿没这号人物。”
彭宇一把揪起小文职的衣领:“不可能!岳哲从毕业开始就来这工作了!怎么可能没有他!”
这时一位女警官抱着水杯从门外进来,见状匆忙扯开彭宇,扯着嗓子道:“诶诶诶别打人别打人!岳哲是吗?岳哲去年就调到C省了,这小子刚来的什么都不清楚,你跟他急也没用啊!”
彭宇这才冷静了下来,同时松了口气,说道:“调到C省了?省会吗?”
女警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初这事儿不是我负责的。”
彭宇说:“帮我查查。”
女警官摇摇头:“不行,人事变动也许和任务有关,你没有权力知道,再说了,你要是和岳哲挺熟,就打电话问他去呀。”
彭宇静了静,狠狠的瞪女警官片刻,然后转身就走。
小文职推推眼镜,脑瓜子灵光一闪,“啊”的一声,说:“曼姐,岳哲是不是你以前常说的那人?那个……那个……同、同……”
“那个同性恋。”女警官喃喃的接话,吸吸鼻子,眼眶忽然红了。
小文职点点头,疑惑道:“曼姐,你不是和他很熟吗?他调到哪去了你会不知道?”
女警官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茶水,摇头晃脑道:“他被调到哪儿去,现在都不重要了……”
小文职不解:“啊?”
彭宇开车到C省只要四个小时,他从刑警大队出来后就直接上路。
心里乱糟糟的,他连路都看不准,接二连三错过高速公路出站口,抵达C省省会时已经黎明了。
彭宇打听到公安部门的地址,片刻不敢耽搁的开车过去,他站到刑警大队门口时,大门还锁着。
C省的气候一点都不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温度很低,彭宇只着了件单衣,在车内暖气足还不觉得,此时下车被寒风一吹,冷得哆嗦。
他敲了敲铁门,看门保安不肯放他进去,彭宇急得嚷道:“兄弟,人命关天,你行个方便不成吗?”说着伸手掏钱包。
看门保安似乎被他的动作激怒了,回嘴道:“人命关天?这儿是医院还是监狱啊?这里头的个个都是警察,哪个想不开的犯人会上这儿找死啊?”说完嘭的关上窗户,对一个劲的跳脚的彭宇不再作任何理会。
彭宇气急败坏的往铁门上狠狠一踹,下一秒脚趾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扭曲着脸蹲下,张嘴正要开骂——
“哟,我还琢磨着这谁呐,穿着名牌装乞丐。”
听见这声音,彭宇惊讶的跳起来,指着来人道:“你是……”
那人原本英俊的脸上被一道刀疤蒙上些匪气,他歪嘴笑笑,接话道:“周豪,以前见过一面。”
彭宇点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岳哲呢?”他竭力控制住表情,同时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周豪。
周豪左手拄着拐杖,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脑袋上戴着顶帽子,露出来的脑壳上没有任何头发……他察觉到彭宇的目光,毫不介意的大方看回去,说道:“你找岳哲啊。”
“是,刑警大队的人告诉我他转到C省来了。”彭宇内心在恐惧的大叫——没死,快告诉我岳哲没死!
周豪深深看了眼彭宇,幽幽叹口气,道:“你来晚了。”
彭宇呼吸一窒,眩晕感铺天盖地的淹没他,他扶住一旁的墙才稳住脚,眼前一阵阵发黑。
“什么意思?”彭宇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如同从沙漠里走出来的遇难者。
“你来晚了,岳哲不在了。”
岳哲不在了……
不在了……
彭宇跌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周豪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拄着拐杖艰难的绕过他,敲敲保安室的窗子,说道:“小张,陈姐把东西准备好了么?我八点的车。”
“昨晚就备好了,来来来进来暖和暖和,这天儿越来越古怪了……”保安打开门让周豪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彭宇,奇怪道:“耶?怎么坐地上了?给冻的?”说着要去扶彭宇,却被周豪伸手拦住。
周豪说:“随便他吧。”
横在保安面前的手,五根手指都不见了,唯余光秃秃的手掌心,看上去甚是骇人。保安吸吸鼻子,把目光移开,讪讪道:“诶。”
彭宇很久以前就想过这种情况——万一岳哲殉职,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会伤心多久?还会责怪岳哲吗?
他曾经仔细的计算了自己伤心的程度和持续的最大期限。
可是他未曾料到,被告知岳哲殉职时,自己唯一的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孤独。
从此这世上只有他一人。
他爱过的,爱过他的人,都离开了。
都是被他逼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