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寺卿双眼滴溜溜地转了转,面色似有松动。周歆徐徐图之:“朝某乃大理寺妖邪部寺丞,锁妖塔的封印法阵乃朝某与真人一同设下的,若此事宣扬出去,太清观也无法独善其身。您说,是与不是?”宋寺卿并未言语。见他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周歆继续加码:“不如这样,锁妖塔丢失多少妖怪,宋公列个文书出来,朝某自行将这数目补齐。”大抵是感受到了她的诚意。宋寺卿眯缝起眼眸,终于开了口:“凌云君心中可有怀疑之人?”“有。只是此处人多眼杂,且朝某并无实据,暂时无法相告。”周歆将背挺得溜直,端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坦然地迎视着他满是疑虑的视线。二人对视半晌,宋寺卿忽而笑了出来,“误会,都是误会!凌云君莫要怪罪。”他转过身,朝众衙修道:“凌云君奉本卿之命,来此调查封印灵皿丢失之事,你们全力配合。”众衙修道:“是!”出云子反对:“宋公!”“莫要再说了。”他神色不悦地睇过去一眼,“将记录丢失灵皿的文书拿过来。”出云子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公然顶撞宋寺卿,只得作罢。他咬牙切齿地道:“卑职这就去取。”“凌云君!”沈既白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愠意,似是对她与宋寺卿沆瀣一气的行为感到生气。周歆心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事一旦翻到明面上来,大理寺将会是什么下场,你可曾想过?”他并未回答,似是陷入了沉思。她继续道:“宋公尸位素餐,不是什么好官,我也看不惯他,但他若因此事受罚,大理寺上下,包括你,都逃不过连坐追责。这件事,十年前不是发生过一次了?如今这个情况,虽然不尽人意,却能将邪修捉捕归案,也能保住大理寺众人的命,算得上两全之策。”沈既白沉默良久,才道:“凌云君究竟是为了太清观,还是为了大理寺?”周歆回道:“不论是太清观还是大理寺,都罪不至死,若是为了抓住一个邪修便要搭上这么多条人命,我实难心安。”头上传来细微的声音,她伸手摸去,剪纸人不知何时又躲回芙蓉冠后。她道:“你怎么下来了?”沈既白:“看看能否进封印结界。”
她问道:“能进吗?”沈既白:“这个结界与门口的不同,进不去。”周歆惊诧道:“所以有机会对琉璃皿动手之人……”沈既白道:“只有设置结界的真人,你,还有拥有此结界通行令的人。”周歆道:“通行令如何得?”沈既白解释:“每过一旬,由宋公亲点的衙修入禁地加固封印。最近半年来,负责加固封印的都是出云子。但狐王走失那日,他与我出城办案,并无作案时间。”周歆道:“他没有,对他唯命是从的弟子有。”沈既白道:“不会,加固封印后通行令必须上交。比起怀疑他,我更怀疑那夜有人潜入七录斋盗用了通行令。”“凌云君,请罢。”宋寺卿做出请的姿势,示意她乘坐升降台回去。周歆依言走到升降台上,与众人一同回到地上一层。“听闻凌云君向来喜爱饮茶,宋某没有紫笋茶,倒是有方山露芽。不如赏个脸,随宋某回七录斋品上一品?”宋寺卿眯眼睛笑道。说完,他做出请的姿势,未等周歆有何反应,便提步走在了前面。听起来像在征求你的建议,实际上根本就是通知你。周歆翻了个白眼,跟在后面出了锁妖塔,行出梅园,一路无言地走进宋寺卿办公的七录斋。出云子早已等候在此,他将一份文书递给宋寺卿,后者抬手接过,吩咐道:“将沈少卿点出来的那些衙修重新召集到校场,等候凌云君问话。”出云子瞟过来一眼,不甘地咬着后槽牙,“是。”他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宋寺卿将文书递过来,撩袍坐在空窗前的茶桌后,抬手示意她坐到对面,用竹夹夹了些瓷罐里的茶叶,扔进茶壶里放到暖炉上煮。眼看着他又往里面加了些姜片,花椒,桂皮,又填了一勺盐,周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只觉还没喝呢,嘴里已经泛起怪味了。盖上壶盖,宋寺卿放下竹夹,抬眼看来,笑道:“凌云君,现下只剩你我二人,是否可以透露一下都查到了哪些线索,怀疑什么人呐?”周歆并未回答,而是笑着反问:“宋公心中可有怀疑之人?”宋寺卿双手交握在一处,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此事看起来,是锁妖塔的衙修嫌疑最大,但他们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周歆:“是的,锁妖塔有任何异动,首当其冲的便是衙修。”“但偷盗之人,能自由出入锁妖塔,还能躲过梅园与锁妖塔里的守卫不被发现,说明他对衙修武役的巡查路线十分熟悉,只能是大理寺内部的人。”茶壶咕噜噜地向外冒着热气,宋寺卿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在周歆面前,继续道:“所以大理寺上下的人,宋某都曾怀疑过,但唯独没怀疑过沈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