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喝了水,走了一段路便真要去小解了。三娘领着她进了路旁的林子,芸娘寻了一处树丛遮掩的地方正欲方便,却猛地看见前面躺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吓得失声尖叫起来,三娘冲了过来,见状也是大吃一惊,反应过来立马拉开了芸娘;许是芸娘的尖叫声惊醒了男人,男人从散乱的发丝和泥污中虚弱地张开了眼睛——
不是死人,是活的。
意识到这个,三娘松了一口气。
男人也察觉到有人,嘴唇艰难的动了动,看过来的眼神有着恳求——三娘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干裂的嘴唇后恍然大悟,按捺住惊慌叫芸娘把一旁的篮子拿进来,她上前小心的把男人扶起,让芸娘喂他喝水。
男人喝了几口,大概有了些力气,又耐不住芸娘小口小口的倒水,竟自己伸手捧着了水囊,芸娘只得松手让他自己喝,觉着这大叔急迫的样子有些可怜;男人渴极了,忍不住搭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得那么急切,以至于后面喝呛了,三娘是个心善的,忍不住拍着他后背轻声道:“你慢些,别呛着了。”
水囊剩下的水不多,不一会就喝完了。芸娘又乖觉的把篮子里剩余的一张烤饼和刚买的甜鸭梨递了过去,“叔叔,给——”
男子感激的接过,马上狼吞虎咽起来,看那猴急的模样,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了,看得三娘可怜又心酸,让芸娘把篮子里剩余的几个鸭梨也一并放到他跟前,男子风卷残云完毕,才一拱手,声音嘶哑的道谢,“谢谢夫人和女公子相救。”
三娘忙称呼不敢,看着他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男人却是瞧出了她心思,哑声道:“我已无碍,这些不过皮rou伤,歇会便无事。夫人放心归家吧。”
三娘见他虽然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但语气温文,实在不像个坏人,不由得问了句:“公子发生何事,以至于此?”
男人长叹一声,满含悲怆的与她说起自己的身世来。原来这男子叫王城南,是外地人。家里原本也是个有余人家,与郑县周氏小女儿有婚约。后来他家道中落,投靠岳父而来,不想岳丈嫌贫爱富,为赖婚约,竟然与他人联手诬赖他盗窃伤人,把他打了个半死,更密谋图害他性命,他半夜盛隙偷跑了出来,因身上有伤怕被人发现,故而一直往山里跑,除了树皮草根,已经二天没吃过饭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后来失足从山上跌落,他跌跌撞撞到了这里再也撑不住昏迷了过去,张开眼睛便见到了她们——
三娘自小被卖到人牙子手里调_教,后来又被卖至富人家为婢,每走一步,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而对苦难有着异于常人的体会,听闻王城南遭遇,同情不已,可到底男女有别,贸然带人回家,恐怕不妥,何况是这么一个血迹淋淋的人,便是真诬赖,若官府那里备了案追查下来,在未洗清楚罪名之前,也是要受一个窝藏罪犯罪名牵连,可若见死不救,实在不是本心,三娘为难不已。
男子暗暗运劲,发觉身骨受损,肢体发软,现在的他实在很需要人照顾,可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反而显得迫不及待、十分可疑,是以他保持了沉默,若这妇人撇下他,也只能另想办法了。他摸了摸衣衫,想着或许可以财帛动人,却发现因为换了衣衫身无分文,因而更尴尬了。
芸娘拉了拉三娘的衣衫,示意她附耳过来。三娘知道她年纪虽小,却是个主意多多的,因而低下头,芸娘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三娘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可看见王城南那可怜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便开口道:“公子,我先生在外教学,不曾在家,我一个妇人家贸然带你回去实在不妥,你看如此可好?这里不远处有座荒废的土地庙,平日没什么人去,虽是荒废,到底有瓦遮头,你在那里歇下,我每日与你送些吃食,你将养好了身体再作打算——”
男人松了一口气,抱拳道谢:“如此劳烦夫人了。大恩感激不尽,孤......身在外,能得夫人相助,城南若有得意日定当厚报。”
三娘口称不敢,待男子歇顺了气,与芸娘扶起他,在小树林里寻着路,把他小心的往附近土地庙移去。送王城南到了土地庙,三娘赶紧带着芸娘回家了。路上千叮万嘱她不可说与人,又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用箩筐把一些吃食、饮水,家里平日备下的药品药酒,一套秋云山的旧衣裳、一张薄棉被塞在箩筐下,只称着家里没柴,要去山上取些平日晒干了的,悄悄的把东西送去了。
如此四五日,王城南渐渐好转,虽还没完全康复,也可以缓慢行走。这天,三娘杀了只老母鸡,熬了鸡汤装在食盒里,带了芸娘上山种地,中途悄悄的拐了个道儿给王城男送去了。进了蜘蛛网结、杂草丛生的破落土地庙,豆大的地方却没见着人,两母女正诧异,却见得王城男拐着脚从庙后转了出来,原来他练习行走时不小心被尖锐的石子划破脚了,大男人的脚不比姑娘家的脚不能示人,三娘连忙让他脱了袜子看看伤没伤着好上药,王城男推拒了几句见三娘执意,只好脱下鞋袜,只见脚侧被石子划了一道手指长的血痕,血水正汨汨的往外流,三娘先前带来的药品已经用完,便说要去外头寻些清凉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