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于政事而言,终日不息,虽无甚功劳,但亦无过处,子嗣不兴,储君难定,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他娶邵韵,不过是想稳固朝堂,可如今却造成了外戚独大的局面,他想灭了邵家,可其中牵扯得太多,如今膝下独嫡子旬亦然可接替自己的位子,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旬亦然不是明君之选。
旬亦殊的死,与其说与旬翼有关,不如说与旬亦然脱不了干系,因为旬翼没有动机去杀一个即将问鼎的皇子;况且此事最大的得益人便是旬亦然,让人不得不怀疑他。
可如今独他一人在,皇帝无法再狠心将他除去,这便是为父之心罢。
袁顷名阔步踏进帝王寝殿,俯身一揖:“陛下。”
皇帝抬首,望了两侧宫人一眼,示意他们退下,宫门阖上后,才道:“如何了?”
“二皇子今晚确实去过右相府,待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在宁安郡主府门外等候了一盏茶时间,才回府。”
闻言,皇帝放下御笔,步至一旁的桌椅处,招呼袁顷名坐下,笑道:“一个多时辰,可以说很多话,”他顿了顿,整个身子依靠在椅背上,又问道:“今日你与刺客交手,你认为刺客功夫如何,出自朝堂世家还是江湖?”
袁顷名武艺不仅在朝廷内闻名,江湖上亦是如此,帝王才会有此一问。
他脑中回想着与刺客交手的招数,思量了许久后,斟酌道:“此人功夫深不可测,臣的身边有禁卫军助阵,才得以将人刺伤,若单打独斗,臣若想胜,只怕也是不易。那人剑法变化莫测,臣无法识破是何来路,但其深厚的功力,可以看出是出自江湖。”
他还有半句未敢说出,若是朝廷之人,只怕早就忍不住露面入仕了,岂会这般默默无名深藏不露。
皇帝眉心拧作一处,如此高手藏于暗中,不是善事,江湖上的人一旦介入朝堂,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他望着同样紧张的袁顷名,淡笑道:“如二皇子身后有这般的高手,你该担心你这个禁卫军统领该让贤了。”
见皇帝有心地调笑自己,袁顷名并不在意,只道:“刺客是女子。”
历来都是男尊女卑,大齐前些年女尚可入仕,这些年风头淡去,亦无女子想着进去朝堂。
“女子……”皇帝喃喃其语,目光异常和静,五官不温不火,“若是女子,你去查查二皇子府,他府上妾侍如云,记住暗查,这也正是交于你去查,而并非让刑部插手的原因。”
袁顷名听了良久,对于陛下口中二皇子、二皇子的称呼感到诧异,以前每每提起旬亦然,都是然儿之类的昵称,而如今私下竟也称呼其二皇子了,陛下近来心性怪了很多。
帝王的心向让人愈发捉摸不定了,不过为臣之道,让他明白听君令,行君事方是正理,他领下旨意后,门外内侍禀告刑部尚书求见。
皇帝允了之后,便见一人身穿紫色朝服,花白胡须的朝臣进来,叩首行礼,他起身后,道:“陛下,臣在平南王府的侍卫尸体内发现,真正致死的不是剑伤,而是剑上的毒,仵作与太医都认为,其毒与三皇子所中的毒性是相同的。”
“毒性相同,”皇帝一反方才和煦的目光,带了三份厉利,站起身子,在殿内踱步,“笑话,这般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皇城之中,这里是大齐的帝京,不是屠场,传出去,外邦如何看待我大齐。”
刑部尚书栗乾之本就跪着,如此只将身子伏得更低,一旁方才稳坐的袁顷名也起身跪地,呼道:“陛下,息怒!”
庙堂内的波澜诡异,是人都无法掌握,其中亦包括帝王,他不免又想起今早提起的谣言,区区一日间,他顿觉民间谣言亦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如今牵连自己第三子之事,他不得不正式面对,杀鸡儆猴也罢,捉拿始作俑者也好,都必须一查到底。
刺客若再猖狂下去,只怕帝京城内死的人更加多!
他立时吩咐道:“袁顷名,去查查今早的谣言来自何处,是何人所为,一查到底,另外栗乾之,将三皇子中毒一事与今早之事并为一案,全城搜捕刺客。”
语言铿锵猛力,不似往日的虚浮无力,如此布置下,圣心何意不难猜测,袁顷名稍稍抬眼,触及皇帝眼中迸射的杀意,暗自心惊。
今夜帝京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华清宫中烛火燃至天明,二皇子府同样如此。
然平南王府的人却是一夜好眠。
旬长清在凌云山上有早起的习惯,天未亮便已醒,但王府无长辈,她亦不需清晨去请安,醒来后被紫缙又压着睡了一个时辰。再起时,天已然大亮了。
醒后洗漱时,便问及卫凌词的病情,紫缙站在一旁,这些小事旬长清自己做习惯了,无须旁人插手,她也有时间回答问题,“卫姑娘上半夜的时候,许是伤口未处理好,有些发炎了,发了低热,好在下半夜的时候就退了,侍女都守着,无甚大事。”
一侧侍女将早膳置于桌上,在一旁的炭炉内加了些炭,帝京内冷得比江南快,眼下已到了炭火保暖的时日了,将一切做好后,才齐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