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静坐斟酒的模样,竟恍惚觉得,上一次与她饮酒的情景,似乎就在昨日。
这个人,若不出意外,将伴在她身旁陪伴她一生。
偶尔心中划过这样的想法,她却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呢。
但,苍天从不善良,它总将世人的命运以无法预料、无法抗拒的形式摆弄着,从而让凡人体会它不可违逆的威严与神圣的力量。
情霜形貌优雅地品尝凉锦所做的美味,口中明明甘香,心里却似有涟漪起伏不定,这种感觉不似狂风过海那般汹涌浩瀚,也不像热锅之蚁焦灼难安。
它和煦如初春之风,温温软软之中,夹着一丝寒凉,少一些,不起波澜,再大一点,恐怕就会心寒。
凉锦斟满两杯流年景,将其中一杯送到情霜面前,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情霜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两人甚至没有出言寒暄,静默之中,便彼此意会,彼此理解,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融洽,就像手里这杯流年景,轻抿一口,便唇齿留香。
所有不同于平常的心绪都是因眼前之人而起,她开始惶惑迷惘,那句喟然之叹,非一时兴起之言,而是在这十余日的时间里,不断于她心中积累酝酿,最终自然而然吐露的心中疑惑。
那时,在龙墓深渊之中,当意识陷入沉寂之时,她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梦里有鱼与飞鸟。
鱼之情,飞鸟知之,却不为其所动,振翅离,直上长云三千里。鱼欲追寻飞鸟,却最终菏泽而亡。
她有些看不懂这个梦,梦里她好像是鱼,而凉锦总在她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偶尔现身,也只匆匆一眼。但有的时候,她又会觉得,自己才是那只振翅入云之鸟,凉锦为其倾尽所有,却无善终。
倘若凉锦曾言及的世界当真只是一场梦,那么,她所看到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与人生,却彼此交织,不可分离。
她忽然有些想知道凉锦先前话语中所隐瞒的部分真相,她不傻,也不驽钝,她听得出凉锦的焦虑和痛苦,仅仅因为一个梦,绝无法构成凉锦如此掏心掏肺待她的理由。
但人总是知道的越多,想知道的便越少,什么都清楚了,也还是不会感觉到快乐。
她很喜欢如今这种闲适的心情,不想再近,也不愿远离,倘若凉锦也与她是同样的感觉,想必她们之间,便不会有再多的欢悦与更深的疼痛。
情霜放下酒杯,凝望着凉锦的双眼,忽而小声道:
“倘若……有朝一日,我要杀你,你将作何?”
凉锦执杯之手轻轻一颤,旋即抬眸,与情霜对视,从后者深邃的双瞳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抹极为复杂的心绪,有同情,有无奈,也有犹豫和悲悯,却唯独……没有情。
她不知道情霜为何突然说要杀她,在她想来,兴许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可能会耽误情霜追逐仙途大道,所以她才会在必要之时挥剑斩缘。
也或许,还有别的缘由。
她感觉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极为重要的理由,这种感觉,从龙冢出来的那一刻,便萦绕于她心头。她叹息一声,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霜儿要她死,她也心甘情愿,将这一条性命,双手奉还。
“霜儿什么时候想要我的命,便什么时候来取,我,绝无一声怨言。”
若真到了那样的时候,她就算再执着,也没有了价值和意义。
此生,她本就是为情霜而来,这辈子的一切都是霜儿给的,她不介意将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都还回去。
她心中叹息,自从龙魂告诫她情霜此生命魂有缺,注定无情,她便明白为何这一世,她倾心交付,她的霜儿却始终不为所动。纵使至今为止所有的她所以为的霜儿所给的情谊都是她自欺欺人,她也愿意不惊不扰,在这样温柔的霜儿身边,守候一生。
若有一日,Jing诚所至,金石为开,她自将欢喜,如若不能,她也不会戚戚然。
情霜凝视着凉锦的眼眸,从那人的双眼中,她看不到半点犹豫和迷惘,那双满载星河的黑眸静谧如夏夜长空,不惊不恐,不怨不哀,对眼前所有变故都能坦然接受,哪怕她所心爱的人要将最锋利的剑刃刺进她的心里,她也无怨无悔,无嗔无怒。
情霜垂眸,看着酒杯中澄澈的佳酿,想到了自己缺失的命魂与凉锦眼中的决然不悔,她有些不确定,若她元婴大圆满后无法当真无法化神,是否真的会用那柄与凉锦手中一模一样的剑去取她的性命。
她心中再一次产生了犹豫和愧疚,叹息一声:
“痴人痴心,奈何命途难测。”
凉锦唇角一勾,接了下句:
“真情真意,唯有人定胜天。”
话音落下,凉锦手中的酒杯也轻轻落在矮几上。
“人定胜天……”
情霜咀嚼着这四个字,反反复复,感受着其中暗藏的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和不甘于命运的愤怒咆哮,不由摇头轻笑,这四个字,的确极为符合凉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