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被沾染上这样的不堪之事?
景砚于是肃然,迎上宇文睿的目光:“哀家在同皇帝说大周先帝的名誉之事!并非在谈论皇帝的小儿女私情!”
宇文睿初时一顿,脸上残存的泪水瞬间冰凉、凝固,冷冷道:“在太后的眼中,先帝的名誉比朕的情意,重要得多?”
景砚心中一痛,强撑着木然道:“是!先帝是大周的先帝,同奉先殿内的诸位列祖列宗一样,是庇佑大周安然的神主!列祖列宗的名声不容玷污。同理,先帝的名声,也不可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
“污秽?”
宇文睿反问一句,眼中迸出冰寒气息,猛然间逼近景砚,一瞬不瞬地盯住她,“所以,阿嫂认为,列祖列宗胜过私情?”
景砚蹙眉,心口突地一跳,下意识地向后躲闪,却惊觉竟是躲无可躲。
宇文睿干脆双臂一撑,支在景砚的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双臂之内,眸光玩味。
这样的姿势,让景砚顿失主动权,她惊觉自己像是一只跌落在猎人圈套中的猎物,有种任人宰割的意味。可她从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纵然熏红了面庞,纵然窘迫,她照旧微微扬起下颌,毫不示弱:“不错!公义、规矩本就高过私情!”
宇文睿冷笑,似乎是在嘲笑景砚偷换了概念。
景砚心一沉,不妙的感觉涌了上来,紧接着,宇文睿的话便验证了她的预感——
“那么,请问太后,思宸殿内留存的先帝的衣饰、物品,可也是列祖列宗的规矩?”
景砚娇躯一震,如遭雷击,“你……你……”
“我什么?”宇文睿的眸子是红的,面容是冰冷的,她再一步逼近景砚,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她的脸,近在咫尺,太近了,景砚瞪视得双目发酸,脑中发晕。
“太后难道不是存了私心?试问,我大周的列祖列宗,若是驾崩一位,便留下一座宫殿为其存留身前的衣衫、饰物,若干年后,不知我大周的禁宫中可还有多余的宫殿堪用?”
她不容景砚再开口,又道:“达皇兄亦是仁宗皇帝的儿子,只因不为母后所接纳,一生都无法被天家所承认。如今他舍身取义,更间接铲除了宇文承吉一党,英风烈烈,让人敬服。吉祥天生是帝王之才,无论是为她这份天赋,还是为了达皇兄的高义,朕已属意立她为皇太女。如今朕不过是为给吉祥铺垫一条好路,先帝的遗女身份,远比已殁的逸王之女,高贵得多,将来克成大统,也名正言顺得多。便是这样的心思,不过就是借用了先帝的名头,也让太后心里不痛快了吗?”
景砚从来都是个理智的人。此时此刻,她清楚宇文睿说得不无道理。宇文氏自建立大周之后,本就子嗣单薄,加之每一辈、每一代都频有兄弟闾墙、骨rou相残的惨事发生,以致到了如今,真正的太|祖一脉也只余下了宇文睿、柴麒和吉祥三人。抛开宇文睿将来是否有后人这话不提,单就此种情境之下,若想要吉祥将来有一日名正言顺地承继大周江山,对外声称她是先帝之后,确不失为一步好棋。
可是——
她支着身体,望着宇文睿,一字一顿道:“皇帝敢说,心底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吗?”
宇文睿拧眉。
“皇帝这般做,难道就没有憎恨先帝的情愫掺杂在内吗?”
宇文睿握拳。
“皇帝既然察知思宸殿留存着先帝的遗物,不错,哀家承认,那是哀家舍不得先帝离去留存下来,预备着时时想念,时时去看一看,回忆往昔的岁月的。”
宇文睿额角上的青筋蹦起,面部的肌rou不受控制地急跳两下。
景砚死死地盯住她,续道:“皇帝可知为何?那是因为,哀家是先帝的妻子,先帝亦是哀家的……妻子。”
宇文睿听罢,心口的伤处骤然一痛,却被她生生地忍了下来,她好看的小脸儿上泛上了一层冷汗。
似有共鸣一般,景砚的心口处也是一跳一痛。她定定地看着宇文睿苍白的脸色,脑中疏忽划过十年来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景砚痛苦地闭眼。
有些事,终究是,早该做个了断。
如此,才可以,让她,继续走该走的路。
闭眼的一瞬,景砚仿佛看过了宇文睿的一生: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壮年时的指点江山,晚年时的儿孙满堂……
这才是,她的无忧,该经历的一生,无忧,洒脱。
从此之后,她仍是她的大周天子,她仍是她的大周太后,仍是先帝的未亡人。
从此之后,她不必再迟疑难挨,不必再对她的哲心存愧疚,这颗心便真正有了着落。
时间,很长,似乎又很短。
景砚猛然张开眼睛,用陌生得自己都不认得的声音,对宇文睿轻道:“我不爱你。也请皇帝不要再……”
也请皇帝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哀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