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乱来。
他虽是这样想,到底不敢停留,仍是竭力赶路,欲早早脱身,回道观去。
洛阳城繁华喧闹,宦途商旅无数,城中自也有无数客舍。此处便是一处客舍,店门大大敞着,灯火从里透出,在门前映下昏黄的光。天已晚了,已无旅人上门,客舍里外皆是静悄悄的,唯有一面客如云来的旗子高高挑起,迎风飘动。
城中这般客舍尚有无数,居空并未多一眼打量,径直朝前。
忽然,他踩住步子,怔怔望着前头。
客舍屋檐的灯笼下,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一身华服,凤钗宝簪,高贵典雅,不容直视。
居空顷刻间,渗出一身冷汗。
王妃似是察觉他来了,淡淡看他一眼。这一眼与方才殿中那一眼浑然不同,冷漠而居高临下,犹如看一只沾到鞋上的蝼蚁,只需轻轻抬脚,便可肆意碾死。
居空心脏抽紧,握着拂尘的手牢牢拽住,却非欲反击自卫,乃是出于本能,随意抓住些什么,宣泄恐惧。
王妃看过一眼:“观主何以窥伺王驾?”
天下道士,唯他道法最深,这大妖孽既是强过他,看出他的来历倒也不奇怪。居空也不肯失了身份,略一欠身,草草施礼,不答反道:“竟不知汉王妃原是妖孽所扮。”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居空心中,妖便是恶,便是此时尚未作恶,也总有为祸人间的那日。既是恶,自放不过他,且他为一观之主,早已是宗师至尊,无论如何,也低不下头来,媚言讨饶。
清风吹动,檐下灯笼轻晃,王妃面容忽明忽暗,居空言辞放肆,她也不放心上,三千年岁月,如今世上除却一个汉王,有谁能使她心绪波动?居空自以法术高明,于她而言,不过是挥手间便可灰飞烟灭,浅显的很。
王妃微微一笑:“尔竟不知礼,年齿徒长。”
居空大怒,偏生一身修为在王妃威压之下,半点施展不出,他脸色紧绷,显出怒色,且不知这妖孽要将他如此,心底多少发虚,暗暗打定主意,倘若这大妖要害人,他道法不济,也要拼死一战,死得堂堂正正才好。
居空想罢,一脸正色,冷冷地望着王妃:“今落入你手中,也无甚可言,尊驾动手便是。”
王妃抬首望了眼天色,淡淡道:“也未必非要动手。”
居空神色一凛,心底却不由微微一松,还未待他将心完全安放,忽见眼前那大妖目色陡然转冷,那一双眼眸,瞬息之间犹如无底深渊,将人整个都吸入。居空立即明白这当是什么高深法术,忙要转开眼去,却偏深似被吸住了一般,无论如何移不开眼。
王妃素来不喜杀生,奈何修行之途漫漫,难免有需动手的时候,搜魂一法,虽说难练,但练成之后,便很是顺手。
不过瞬息之间,居空便入如幻境动弹,神色痴讷,动弹不得。见时机已到,王妃正欲搜魂,忽然元神颤动——王府之中,有人触动她封印于佩囊之中的杀诀。
佩囊就放在汉王枕畔,杀诀叫人触动,一道白色的光芒自佩囊散出,将汉王轻柔笼罩。
榻前不远,有一身影,连退三步,脚下使力,勉强站住。胸口痛意尖锐,喉间一片甜腥,那女子也不见恼意,却是朝榻上望了一眼,只见柔淡光晕之中,汉王尚在安睡,她眉目恬淡,双目安宁地合着,丝毫没有被方才动静搅扰。
女子一笑:“护得倒是很严。”
王气珍贵,也在情理之中,怪她太过心急,方中这道杀诀。她显然比狐狸道行更深,中了杀诀,仍自从容。想到杀诀已触动,君瑶势必会立即赶来,当下也不耽搁,手一伸,凭空幻化出一把剑来,再度上前。
佩囊之中,犹还存有两道杀诀,女子已有了防备,仗剑而上。
杀诀厉害,到底非王妃亲自在此,女子使出法术,废了些功夫,将两道杀诀化去,自己倒也受了些伤,只没了佩囊保护,对付汉王,便是只余一成法术也是绰绰有余。
王气对妖之吸引,乃是天然的,女子稍一靠近,只觉心旷神怡,吸上一口炼化,便强过潜心修行百年。
女子面显喜色,再欲上前,却见那道护着汉王的柔淡白光犹未散去,仍是牢牢地护住了汉王。
女子望向佩囊,忽而一愣,急急连走两步,凑近了看。
身后传来步履声。
女子立即回身,便见王妃走了进来。她怔怔地看着王妃,将剑收起。王妃望她一眼,随即将目光越过她,看向佩囊:“连破我三道杀诀,看来近日又有长进。”
明瑟淡然一笑:“再多长进,也不及君瑶你道行深厚。”
王妃不语,走到榻旁,白光缓缓消去,尽数收回那佩囊中,王妃看了看汉王,俯身替她掩了掩被角。
“当日在广平寺中见她,我看破她身上王气,化作一男童上前,那时却未想到,竟有今日。”明瑟徐徐道。
算起来,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于凡人而言,称得上漫长难熬,然而于妖,却只弹指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