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破庙初见的模样。衣衫褴褛的见鹿公子托着一个黑瓷药碗,背对着一庙的受伤士兵和难民看向了身前骑着越崎黑马穿着银甲的年轻将军,问:
“阁下何人?”
马上的将军在看到她的时候利落地翻身下马,半伏在她身前行礼:“臣禤景宸,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垂首,将军抬眸,四目相触的瞬间,钟离朔觉得自己见到了此生除了尺八之外唯一能令她追逐的光芒。
钟离朔跑到了之前到的那个栏杆旁,急慌慌地左顾右看,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
梓潼……
梓潼……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却半点没有见到那人的痕迹。彼时乐正颍恰好赶来,看着幼弟慌张搜寻地模样,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溯,你在找什么?找方才那位大人?”
钟离朔惶惶然点头,浑然没有反应过来,乐正颍惦记着她打娘胎时就不好的身体,心下有些着急起来,拉着她耐心细致温声劝道:“姐姐回去就给你打听那位大人,阿溯不要着急。告诉姐姐,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乐正颍在父母亲的信里,隐约知道乐正溯发病时的症状。前几年还躺在床上的乐正溯会莫名地起来,朝外面跑。她此刻十分担心乐正溯是否是发病了,焦急万分。
医工们都说乐正溯需要静养,不能思虑过重。方才是不是就是惦记着给人回礼,所以起了担忧。是了是了,溯都没怎么和人有过接触,乍然遇到一个对她示好的人,心里一定存了好好报答人家的意思。
毕竟母亲说,溯是如此的单纯善良,有着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
这么想着,乐正颖不禁多劝了几句,抱着她说道:“好了溯,别想了,别想了。”
身体被人抱紧,扯回了钟离朔的注意力。她抬眸,便看见长姐抱着自己一脸担忧的模样,一股歉意涌上了心头。她做事向来随性了些,却不想令人担忧了。
她垂首,低低地说了声:“溯没事,溯错了,又让长姐替我担心了。”心下不免一叹,收起了再见一面的心思。钟离朔庆幸地想,好歹今晚还和皇后说了好几句话呢。
乐正颍看着她终于回神,免不了松了一口气。正欲启唇说些什么,一声钟鸣落地,奏乐声消失,一道温温柔柔地声音传入耳际。
“今夜阖家团圆的日子,诸位应邀前来,朕很开心。方才在鱼龙阁走了一遭,见到许多大庆的青年才俊,倍感欣慰。”已经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女皇四平八稳的坐在至高的王座上,以一双温润的眼眸看着自己的臣子,温声细语道:“今夜的舞乐也很好看,平安,你做的很好。”
平安长公主乃是枢密院院长,率领枢密院一干臣工,负责给陛下起草政策。但同时,长公主还身兼数职,比如这次宫廷大宴都交由长公主与礼部来安排。这原本应该是皇后或者皇夫的职责,可鉴于今上后位空悬,就交给了长公主。
平安长公主闻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言道:“陛下谬赞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鱼龙阁三楼最显眼的位置上,钟离朔也没有例外。她挣开了长姐,趴在了栏杆上,看着出现在斜上方尊位上的女子,目露欣喜。
那是她的皇后,她的梓潼。
与前楚所有女帝都束冠穿红黑两色的正统龙袍不一样,身为帝王的禤景宸今夜穿着绣金龙的大红长裙,那张清冷的脸透着艳压群芳的高贵疏离。
隔了好远的距离,钟离朔辨认着皇后的眉目,看着她翳动的唇瓣,熟悉的眉眼,看着她未曾有过变化的容颜,倍感满足。
她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透着令人追寻的光彩。钟离朔开心得想放声大笑,又想开口喊她的皇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万人齐声高呼陛下的时刻淹没在唇齿间。
最终的最终,她只想能和对方轻轻说一句——
孤等到你了,梓潼。
少年的异样被乐正颖注意到,她顺着少年的视线看着高座上的女皇,扭头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光彩,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年少成名,百战百胜的女帝在所有少男少女眼中,是神祇一样的信仰。
难不成她的妹妹,也被陛下俘虏了吗?
心里想到这一点,乐正颍皱紧了眉头。伸手扯住了妹妹,又唤了一声:“溯。”
“嗯?”钟离朔回头,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分明写着欣喜和崇拜。乐正颍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想算了算了,可能只是没见过世面的弟弟对陛下的崇拜。而且就算是情意,那也要看陛下能不能回应这个孩子啊。
许是自己的欣喜太过明显,怕被长姐察觉出什么的钟离朔思索了一瞬,扭头亮晶晶地望着乐正颖,“长姐,陛下长得和传说里一点都不一样,但是果然很好看。”
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心思。乐正颍这么想着,回复道:“阿溯,不可拿陛下随意说笑。”
“可陛下的确很好看,姐姐。我能在这里待到宴会散尽吗?”她希冀地看着乐正颍,努力装出了一副好奇少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