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的行列,她觉得提网子太累,海水冰凉石子硌脚,还可能有螃蟹伤人,于是一个人跑到海滩上的遮阳伞下休息。
看着驴友中的几个孩子在海浪中欢乐地追逐嬉戏,叶从心想起了陈秋糖。现在她刚刚放学,大概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叶从心怀着从前一晚承袭过来的歉疚,拨通了她的电话。
背景音有点嘈杂,叶从心听见了汽车鸣笛声,还有街边小店里流行歌曲的声音——她果然正在回家的路上。陈秋糖有点怯懦,问她:“你还好吗?你在哪儿?”
叶从心突然有点难受,原来自己竟都没把具体方位告诉过她。对这个孩子来说,姑姑离开了便只是离开了,没有地点方向,没有何时回来。“我现在和你隔着海。”
“……啊!”
“有机会带你来玩,这地方和你家那边的景色完全不同呢。”
陈秋糖乖乖地应着声,又问,“你……和丁香一起玩呢么?”
叶从心站起来,边踢着脚下的石头边说:“没有。我们之间有些问题。”
陈秋糖沉默了好久,“如果是她对不起你,你就赶紧回家吧。呵,我早就觉得她不是好人,就等着看你伤心呢。你傻了吧。”
叶从心胸口酸,却忍不住发笑,“喂,你怎么就确定是她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她?”
“……你对她那么好,怎么会对不起她?”
叶从心仔细想了一番,并不觉得自己对丁香有多好。相比之下,丁香总是对自己更好上几分。然而这样的程度,已经让陈秋糖觉得自己十分用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好,我不理她了,我以后……”
以后对你……
叶从心想表个忠心。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她好,怎样对她好呢?她怕自己允诺了却做不到。
“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这个词让叶从心心中一动。“明天吧。”
“具体时间告诉我,我去接你。”
叶从心被她逗乐了,“你怎么接我啊?你也开不了车啊。”
“坐地铁。”
坐地铁去接一个根本没带行李的人,有什么意义啊。叶从心哈哈笑道:“好好好,我等你接我。”她说完,听见对面有个女孩在叫陈秋糖的名字,便问:“和同学在一起么?”
“……嗯。”陈秋糖与杜灵说了些什么,然后躲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说,“就是杜灵,我跟你说过的。哦……你当时应该是没听……”
“我听了!我记得的,杜玲对吧?”
陈秋糖惊喜地“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显得有Jing神了起来。然而叶从心确实不记得,她甚至不记得陈秋糖何时对自己说过这个名字。
“甜甜。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插班生不会被欺负吧?”
陈秋糖“哼”了一声,“谁敢欺负我?大家都喜欢我,都愿意和我做朋友。老师也照顾我,比在东北的时候强多了。”
叶从心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仰头望天。
“老姑?”
“嗯,我在听。”
“我给你讲讲我的新朋友吧。呃……你是不是在忙?”
“不忙,不忙。”
陈秋糖讲着她班里的同学,同学是真,争着与她做朋友的情节却是假。这个孩子太不擅长撒谎,所说的话里漏洞百出,叶从心不忍心戳穿。最后,叶从心只能说:“真好。你比姑姑强多了。”
谢谢你,甜甜。对不起啊,甜甜。可是这些话,要说出口怎么就那么难!
“……老姑?你在哭吗?”
叶从心捂住了嘴。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哭了出来,直到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直到满手都是根本止不住的泪水,她才认定这个惊人的事实。她已经多久没哭过了呢?甚至在莱南火车站外看到丁香发的那些话,她都没有哭。
“老姑……你别哭了……你怎么了!”陈秋糖在电话里的声音发颤,她居然也要哭了。
叶从心只得一边哭一边笑。她想起每次陈秋糖哭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会问她为什么哭,现在终于认识到这个问题是有多残忍。
有几个人是知道自己哭泣的原因的呢?如果真的知道,又有几个人是能忍着心痛将它说出来的呢?
也许因为是在陌生的土地上,因为与大陆隔着几十公里的海,叶从心一哭起来突然停不下来。她哭得毫无声响,只是鼻腔、喉咙到胸腔,一连串地抽痛着。她蹲在沙石地上,听着那边的陈秋糖越来越大的哭声,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谁都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任凭眼泪决堤一般地流,像两个疯子。
直到挂了电话,叶从心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是莫名地,大哭一场就仿佛在满是雾霾的心里下了一场透彻的大雨,世界都清明了。
赶海的游客们收获颇丰,拎着装满了海产的袋子,向上走——他们要回程了。叶从心跟上去,坐在车上的时候,再一次将风景照片发给丁香。
一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