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来接你,咱们早点去,早点回。”但她现在的焦虑反倒一分没少。至于为什么焦虑如此,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好像是上火了,说话吐出来的气都是一团火,偏没有办法下火,只能生憋。
早点去是早点去了,两人一早把书还了,和接待她们的秘书寒暄几句,便准备走。王霁月还有些恋恋不舍,总想多拿两本回去;秘书听上面的命令,对这两个大小姐分外照顾,兀自推荐了几本刚收来没多久的古籍,说趁现在还没人来拿去研究,赶紧回去看看吧,“新鲜热乎”的。王霁月千恩万谢地拿了,这才像个开心的小兔子似的出门去。姜希婕拉着她往快步自家车走;她当然担心,昨天闸北天通庵就已经打起来了,她就担心哪天走在路上被流弹打中,走在路上不是走路,是逃跑。快步上车,姜希婕刚发动汽车,就听见城市上空魔咒一般的“呜”声响起。
两人被尖利刺耳的声音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防空警报。像是地狱之门敞开时恶魔的狞笑,姜希婕忽然在被震慑的恐惧中想起刚才在图书馆附近似乎看见几个模样古怪的人,反正不像中国人,从举止神态来看,更像所谓的日本浪人。她正想回头看看,
“呯!!!!”
第一颗炸弹落在商务印书馆工厂,就像一块巨石落入海洋,激起钢筋水泥的巨浪,如暴雨倾泻一般落在宝山路上。马路上尖叫四起,人们仓皇逃窜。姜希婕动作飞快的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车子像弹射一般飞了出去。王霁月被巨响吓坏,却依然扭过身体看着后方,看着越来越远的工厂和图书馆在轰炸中被烈火包围,一声不吭的化为灰烬。
“。。。不。。。”她抱紧了怀里的两本明代善本,浑身颤抖—超过三十万本的古籍,就这样变成灰烬。她看见不断远去的马路上,满是被砸伤的人,被烧伤的人,惊惶失措的人:这里是华界,是繁盛的商业区,人口稠密,又正是下午。而远处如梦魇般不肯消失的爆炸声和哭声惨叫声尖叫声回荡耳边,她想起日本的芥川龙之介的,这眼前难道不就是一副地狱变相图!
姜希婕努力开快,但也架不住路上行人仓皇逃窜。最终她们竟然花费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王家。停好车,关上门,姜希婕跑过来拉着王霁月,仔仔细细的看她,确定她只是受惊,没有受伤—一路上她们只说过两句话,“你没事吧?”“没事。”剩下尽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整个世界是嚎啕的。
她看着王霁月,王霁月哀伤的看着她。漫天纷飞落下的是三十万册古籍善本被付之一炬之后的纸屑{59},有的是,有的是,好像苍天落下焦黄的眼泪。
王霁月没答应身后管家下人们的尖叫,唤她们赶紧回屋里躲着去,她缓缓地抱紧了姜希婕,像是在上战场赴死之前告别妻子的丈夫一般眷恋哀伤。
作者有话要说:
{59}这是真事。甚至有纪录写道“…纸灰飘飞十里之外。火熄灭后,纸灰没膝”,想想好恨啊!
打仗啦!!!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姜希婕无论如何不同意王霁月去香港留学。即便本来王霁月选择香港而不是英美,恰恰是想离家近一点,什么假期之类可以回上海来。而且她姜希婕又有什么资格反对—但她就是反对。为此不惜和王霁月数次争执,比如现在,在冷清的下人们都在楼下忙的王家,在王霁月的闺房里,她说日本人既然敢进攻上海,万一哪天进攻香港怎么办?
“为什么你,为什么你总要,”王霁月被姜希婕有理有据的“分析”搅得一时语塞,道理是那样的道理,何况姜希婕还有“爷爷”这样一个坚实的专家当靠山;可她总不会相信那些会真的发生。“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还觉得不会出事?这种事难道非要等它发生了才做准备?非要等到真的打起来你再逃?你就不怕到时候被乱民给踩死?”“为什么你在这件事上一直找各种理由阻挠我,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支持我去追求我的梦想?我从来就没有强迫你非要跟我一起去,没有强迫你也一样追求一个更高的学位。你为什么就非要强迫我?原先不都说的好好的吗?谁答应我好好工作的,谁答应我不要拘束我的,谁?!”王霁月被她的胡搅蛮缠气的厉害,厉声喊道,倒是没有吓着对手,反把自己喊个脸红。王霁月也没法不气,一开始自己还认真的和她探讨日本为何敢欺侮中国却未必敢打香港,那毕竟是英国的殖民地,她说,万一呢?香港那么重要的地理位置,卡脖子的地理位置,和新加坡一样,万一打起来,我是日本军部我就下令打,不惜代价;王霁月说那是世界大战了,哪有那么容易发生;姜希婕立刻还嘴,万一呢?
她现在就是无赖。无论王霁月多么有理有据,她就说个“万一呢”。
王霁月算是看透了,她分明就是嫉妒。嫉妒使人发疯。这点倒是没有看错。姜希婕自知理亏,胡搅蛮缠也把对方的怒火点着了,眼看骑虎难下,这,“我,”“你到底在嫉妒什么?姜希婕,你是不是觉得我王霁月只能有一个朋友?”姜希婕惊诧地抬头,对上王霁月怒目直视。“你向我承诺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