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是听垣市的话,当真不敢动。
好在角落里并非无趣,戏鱼连连,红白交颈,晏子鱼一时走了神,想着自己若是那鱼,或许,会活得更自由一些。
日头沉下去的时候,晏子鱼又差点儿睡着,肩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回过头,只见垣市递了一张画卷来,人别着脸,似是不敢看她一般地躲藏着。
“才画的,还未裱,也用不着裱,你自个儿收着就好。”
垣市喜画,用心也巧,笔法不同旁人,能得她一画,任谁都要庆幸,不过,那个时候的晏子鱼是不知道的。
她怔然一愣,接过来就想打开,垣市立时弯身越过栏杆压住画卷儿的另一边,急道,“现在不许看!今日你回掖庭,回了掖庭再看!”
晏子鱼本坐在亭子外面的长栏上,矮着亭内几分,垣市这样挂着亭上栏杆凑下来压着,不知是急还是太急,一时几乎压了半个身子下来。血脉当时逆行,细嫩的小脸一下子窜了血红,天边的残红合着夜幕喑蓝映来,那张脸,忽地就格外深刻了。
晏子鱼僵住,眼前放大的都是垣市还未长开的眼眉,后面宫人看情况不对,生怕垣市掉下去,立时抱了她回去,两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垣市由着宫人理了衣襟径自离去,晏子鱼才敢站起,顺着路往掖庭走,一抬头,便被眼前宫人正收拾的案桌给空了空神。
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画卷,慢慢地展了开。
原是一幅斜卧图,图中的女子一身蓝衣,虽不是自己身上的浅白,晏子鱼却明白垣市看人更深,竟是连合适自己的颜色都给画了出来。
远处的宫阙层层叠来,半掩半失,一路而至浅塘,巧笔勾勒出角落的几支青叶红莲,唯独到了斜卧亭下长栏的女子处,一笔一描都显浓墨。
女子斜身小卧,一片姿态慵懒,肩头遮了眼眉以下,让人全然为那一双轻敛的眼吸引了所有心神。初见时,是沉睡,复见时,则浅睡,一笔两意,垣市的画工,足够见巧。
晏子鱼彻底呆住,她慢慢收起画卷,立在案桌空荡之地,缓缓转身,看往了亭下自己曾横卧的地方。
晏子鱼回到掖庭,就被晏闻山拎着在晏几声的牌位前跪下了,画卷藏不住,被晏闻山捡起一看,霎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孽障,孽障!”
晏闻山一边撕碎了画,一边冲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拿着沁过水的布条拧成的鞭,一鞭子打在了晏子鱼的背上!
“谁让你去照顾垣市的!你要去,你问过我没有!你当我是死了么,死了么!”晏闻山气不可及,晏子鱼却不明自己怎么就错了。
“祖父,垣市为救子叔染病,并且救下我们晏家一家,我去照顾她,难道不应该?”晏子鱼被一鞭子打得扑在了地上,咬牙忍痛道,“恩欠两清的道理都是您教我的,论错,岂非您有错在先!”
“你还敢诡辩!”
晏闻山周身发抖,一连甩了三鞭过去。晏子鱼不过九岁,心性再是坚韧,也抵不住这shi沉的布鞭力道,惨呼充斥了整个掖庭,让一群妇孺都堆过来围观,却是谁也不敢出言相劝。心软的,也只能是自个儿默默流泪罢了。
晏子鱼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不仅是背上几乎被打断了的疼,更因垣市的画被撕碎的疼,再有的,却是对晏闻山的不忿。
“祖父,是人则知事,知恩,知情,我受您教导,不曾屈辱这几个字。您知事,不忿皓皇及柳州王女之合,您知恩,则不降晋!可您,知情么?可知柳州王女对您的尊敬之情,元帝对您的容忍之情,垣市长公主救下晏家一家的情分!”
晏闻山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晏子鱼会如此胆大妄言,几鞭子下去,怒斥道,“什么是事?忠君护国为事!什么是恩,识人辩任是恩!晏家养你教你生你!予你晏家之姓,要你尊的是晏家之骨,这就是你生为晏家人被赐予的天大之情!”
晏闻山似是挥不动鞭子了,一甩手,瞪着晏子鱼道,“天地Yin阳之合,她们两个女子算什么!万物以阳,晋也以阳,垣市一介女子,怎敢为帝!垣容容我,垣祁容我,难道不是因我晏家一门自夏而起的风骨?要我承认女子称帝,无疑是扒了我的骨头,我拿什么立于天地之间,他们!又凭什么敬我容我!”
“垣市救子叔,那是垣祯去求的!顶天立地的男儿去求女人,你还看不出垣祯对你的情意?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知情!”
晏闻山越说越急,面目扭曲而狰狞,走来走去的像是一头狂躁的野兽,“这幅画,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你和她,你和她搅在了一起,搅在了一起……我打死你,打死你!”
他慌慌地去捡鞭子,刚捡起来要打,人忽地面色一白,捂着心头倒了下去,一群妇人慌忙扶住了他,哀哀戚戚地哭成了一团,晏子鱼勉强撑起来,孱弱道,“让人去找垣祯。”
有人跑了出去,剩下的,全在慌慌乱乱地咋呼,晏子鱼浑然不觉,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撕碎的画揽起来,兜进怀里,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鱼戏隅(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