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也未让雅克军队进入皇宫半步。时至今日,皇宫有几面粗糙的石墙缝里尚有深重的暗红铁锈色,传说是多少年前那一个惊魂之夜,无数忠魂与贼子混杂的、飞溅的血。
后世诸多史书对此次护国有功的逾矩之行的猜测均转向了一个微妙的方面。正史里信誓旦旦说皇帝与大公素来是知心好友,经此政变后从此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有的野史里说大公其实是雅克派来的间谍,然而皇帝在兵临城下的一番慷慨陈词使得他幡然悔悟,终是凭着一腔热血誓死捍卫家国;有的更是不着边际地猜测大公愿倾力举兵只是因为对皇帝的某位宠妃一见钟情,爱屋及乌地也要保住这岌岌可危的帝国。诸多猜测争议良多,而其中少有的几点共同处,除了对那场战役惨烈程度的描述之外,也只有那句大公在深深宫闱里发出的,似满含血泪的不甘的怒吼:
“华莱·奥罗——!”
青歌合上手里烫金描花的,轻轻笑了一声,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瞥过一旁垂手侍立的两位女仆:“本来是个好好的荡气回肠的故事,大公为什么就是不把这句话说完呢——你是学院派给我的女仆?哎呀,长得挺清秀。抬起头来我看看。”
年近三十的女仆长急忙戳了戳一直安安静静低着头的女子:“喂,少君侯叫你呢,赶紧抬起头来!”
她轻微地震了一下,青歌玩味地挑挑眉,被吓的?然后她抬起了头,齐眉发帘后那对惺忪的,迷蒙的黑色双眼就这样直直撞进了锐利的深绿色双眸。
……睡着了?
女仆长看着青歌喜怒不明的脸,慌张地解释道:“少君侯!这个……这个孩子不是学院派给您的女仆,这是我姐姐的遗孤,冒昧领来斗胆在您手下讨个差事……要不我百年之后可真没脸去见我的老姐姐了!您看看!挺乖的!是有点爱走神,但是、但是绝对不会耽误本职工作!她会缝衣服,会做饭泡茶,手也很巧,收拾东西绝对利索……”
“嗯嗯,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啊。”青歌“啪”地一声把厚重的可以当凶器的帝国史拍在桌子上,含笑反问:“可是这些东西是个仆从就会,我为什么要用自己有限的年金去额外再雇佣一个连觉都睡不醒的人呢?”
这里她撒了谎。少君侯平日用度均由本家报销,且按例享国家第一等贵族年金,可谓是十分优渥了。但是青歌这个人就是有那么点小恶劣,特别喜欢绷着一张脸去吓唬人,美其名曰“锻炼心理承受力”,被这样唬到过的人手拉手能环绕整个皇城三圈。红发绿眸的少女单脚把那把黄梨木雕花椅蹬的只有两条腿支撑在地上,眉眼弯弯地发问:“呐,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长,说来本侯听听,说得好,就留下你。”
面前的黑发女仆在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后,慢吞吞地开了口,带着西南地区独有的发声腔调,咬字有些模糊,元音又十分柔和清楚,形成一股特别的温柔含蓄的感觉:“禀上少君侯,私以为青书大公那句未完之语没能说完的缘故是!”
青歌十分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是因为什么呢?”
女仆单手握拳锤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用一种慷慨激昂莫名振奋的语气激动地说:“一定是因为皇帝以吻封缄!试想,大公与皇帝在年少游学巡游大陆时便情愫暗生,可谓天造地设!然而限于身份与性别之限只能把这份爱恋深埋心底,然终有一日家国破乱,爱人生命危在旦夕,大公终于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感情故而——”
“你快闭嘴!!”女仆长被这个满眼放光的傻姑娘满嘴的不着调直接吓懵了,刚反应过来便狠狠地戳了一把她的腰:“就你话多!少君侯、少君侯你听我解释,这孩子就爱胡思乱想,可是真的很能干……”
“诶,接着说。”青歌却好似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虽然我先祖被人素来妄加议论让我很是尴尬,可是今日听此说法感觉……别有一番风味呢。你叫什么名字?”
“故而一腔孤勇执意捍卫皇帝爱人!连夜举兵袭入宫帷,纵明知九死一生虽千万险阻亦往矣,发誓与毕生挚爱!——啊?哦,”女仆滔滔不绝的话匣子好不容易刹了个车,迟钝地反应了半天才从脑内莫名的桃色历史里挣脱出思绪,羞涩地蹭了蹭脸:“我叫华色。”
“很好,华色。”青歌咀嚼着这个名字,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从她口中缓缓道出的时候,就莫名沾染了一丝馥郁的香气,宛如最亲密的情人间耳鬓厮/磨的甜蜜私语,“发誓与毕生所爱怎么样?来,把它说完。”
华色出神地看着面前红发少女清隽端丽的侧脸,心里不由自主想,这么好看的女性少君侯,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一边呆呆地把剩下的胡言乱语补完:“发誓与毕生挚爱……同生共死。”
她放慢了语速后,那种柔软温凉的语气就更明显了,明明是一堆毫无逻辑根据可言的胡言乱语,平白地就多了几分缱绻深情。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赫赫有名的少君侯,而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居家李狗蛋——打住打住。
青歌无视了小心翼翼的女仆长煞白的脸色,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了起